送葬队停驻的地方位于邯郸城向北十五里，应该是桂满园的私有田产，由于距离主城甚远，加之桂满园也无需在郊外雇人种粮，所以有好几年的时间都无人打理，而此处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放眼望去，这处土地只剩下一片苍茫，显得寂寥而又空旷。

而这里又恰恰是最合适的埋骨之地。

满天的纸钱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撒而下，它们在空中翻飞、旋转，然后缓缓落下，铺满了桂满园的这块地，数十根白幡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与锣鼓唢呐声级哭喊声交织，再联想到卫掌柜一家的遭遇，更显悲鸣。这些白幡与飘散的纸钱以及那两座新修的坟冢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凄凉而又壮观的画面，仿佛整个场景都被笼罩在了一层浓厚的冬意之中。

风，依旧在吹；纸钱，依旧在飘；白幡，依旧在摇。

在场的人们，除了桂满园的伙计、抬棺的起灵人和那些被雇来的孝子贤孙外，还有许多来自邯郸的百姓和附近的村民们。他们或张望或站着，或窃窃私语或低头沉思，他们看着这两座新修的坟冢默默叹息着世事无常无常，而除此之外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还似有更多的阴云。

看到这处，孙尚儒这才向孙尚俍感叹道：“这江星白操办卫家的丧仪还真是细致，不仅这送葬仪队讲究，还在这几天的时间，新砌了这座石坟，看得出来，他对这事确实极为上心。”

孙尚俍也是点头赞叹：“确实，这一套丧仪的花费不说，这前前后后的时间，精力，照江兄所说，他与卫掌柜一家也算不上挚友，能对绝户之家照顾到这样，确实难得。”

一旁的孙尚琂看着眼前的依仗和人群又四下张望了许久，也没看见昨天来的梅家管家甚至梅家的下人也没来表示一下，有些疑惑，按理说这样的场合，还是江星白主导操持的白事，梅家怎么也要派个人出席一下，要不然也有些拂了江星白和桂满园的面子。

而此时的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交头接耳：

“果然是江掌柜的仁义啊，他一手操持了卫掌柜一家的丧礼，本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今日还亲自前来主祭。”

“是啊，非亲非故的，对自家的供货商这般优厚，你看这场面，这砖石大幕，这依仗的花费，少说也要好几千两啊。”

“唉，江掌柜自不必说，可这卫掌柜一家也甚是可怜呐，好好的本本分分做买卖，也就赚个温饱的钱，好不容易有个香火，还被天杀的人贩给偷了，最后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是啊，作孽啊，作孽啊——”

“唉，你们说这几年，咱们邯郸乃至整个北直隶的拐卖之风怎么越来越盛了，这好歹也是临近京师啊，怎么会有人这么大胆，乃至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呢。”

“嗨，咱们这些有崽的把自家孩子看好就了不得了，这里面谁知道有多少浑水，水有多深，还有多少猫腻呢，你们看着吧，卫掌柜绝不会是最后一家！”

听着他们这些生意人在这场合来来回回嚼的这几句舌头，孙尚儒实在懒得听，白了他们一眼。

“诶，那几位看着眼生啊，好像只在昨天卫掌柜家的四合院见到过，是外乡来的？”

“谁知道呢，好像是江掌柜的朋友，来咱们这游赏几天，反正不认识，但是看江掌柜的样子，倒是对他们挺恭敬。”

“唉，这时节来咱们这，真不是好时候哦，也不是好地方哦！”

……

孙尚琂感觉自己一行人被人群中异样的眼光看着，像是吉祥物一般，实在难受，厉色瞪了那几个好聊的生意人。

之后那几个闲聊之人不敢再做声。

丧仪继续着，江星白作为主祭之人，在墓前悼念着悼词，旁边的白衣人举着幡，其他人将冥纸飘散在空中，仿佛片片雪花飘落。

唢呐吹打声，诵经声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