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九耀之战

长戚 渊云墨妙 7707 字 13天前

天风北境地广人稀,方圆百里目之所见,不过日垂平野,月涌大江。

荒原上,布满风化碎岩,这些岩石落在土灵咒师张彭眼里,皆是石中名剑,信手捻来。他朝着戚灵咋舌一阵,实在讶异于这新晋小巫师的天赋异禀,挠了挠头,思量半天也搞不清头绪,迟迟才拣选了一块光滑扁平的岩石当作座驾,站在上头抖两下衣襟,摆出一个自诩不凡的帅姿后,才跟二人告辞。

戚灵初学了土系符咒,最多可以操控地上百十斤的石块,与那黄脸大汉比,说不上如何惊世骇俗,但体内的玄松魂,仿佛就嗅到了立功长脸的机会,开始不停指指点点,代张彭传道授业,帮着戚灵触类旁通,使眼下所掌握的土系灵力,发挥出最大作用。

玄松魂本是西洲山中巨松,五行之中,其性为木,在幼苗时就懂得如何扎根裂土,甚至穿透牢不可摧的坚固岩石,这都是他这会儿引以为傲的谈资,不过在听到张彭对戚灵的一番说辞后,既感到意外,也相当不服气,毕竟木性与土性,生来相克,他甚至悄悄问:“主人,你怎么不学木系符咒?”

雪琴魄反驳道:“天底下哪有木系符咒!主人别听,这小子又开始胡诌了。”

玄松魂得意洋洋道:“这木系符咒是在下的看家本领,是西牛大洲孤曜山的镇山之术,那时候我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生平无所好,就爱欺负那些专门修习土灵之力的巫师,怎么说呢,虽然听上去颇有专挑软柿子捏的意思,但谁让咱木性专门克制土性呢。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啊,没人比我更懂那些土系符咒。张彭这家伙失算了,他虽然只教给主人些皮毛,但既然领进门了,我就能让主人迅速掌握土灵之力。因为这些巫道元素之力,几乎是触类旁通的。”

果不其然,戚灵按照玄松魂的指引,在荒原之上又练习了一阵子,豁然感觉进步神速,初学乍练,飞沙走石,连玄松魂都有些讶异,“主人真是冰雪聪明,一学就通,还真能触类旁通,融会贯通,统统通通!我词穷了,总之,觉得主人这土灵之力之中,驳杂着些风灵咒力,似乎是凭浩瀚天风,才将百斤巨石搬起,奇哉,不过真是块当巫师的料!”

戚灵只是颇觉得心应手而已。直到徐健提醒:“我说疯丫头,你接下来的行程,我也顺路,你现在也神通广大了,别忘了多多照顾老徐。”

戚灵苦笑道:“你喊谁疯丫头呢?”

徐健认真端详了一阵戚灵的手指尖,乐呵道:“那块疤痕没了,果真治好疯病了。张彭是大黄脸,你跟他学本事,难不成我喊你小黄脸?这个实在难听!叫戚巫师?戚小巫师?怎么样。”

戚灵眼眸低敛,运转心神,意在身外,顺势从地面拔起一枚岩块,“你这人脸皮有些厚,嘴里也不着调,再喊歪名,自己用双脚赶路,我可是会跟你一样说到做到,不要心存侥幸哦。”

徐健突然低声问:“戚小巫师,你给我透个底,大黄脸教给你多少?这玩意容易学么?我瞧你怎么不一会儿,就能跟他一样,驾着石头在荒野上飞驰了?往后这出门在外,车船费都省下不少了!”

戚灵故作漫不经心道:“恐怕你会知难而退。”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提到了昨日之事,戚灵打定主意回元狩城看一眼,至于能否取出韦秋白尸骨,徐健则拍着胸脯说乐意相助。

戚灵观照自身心湖,照着玄松魂指点的法子,真就载着徐健在荒原上御石飞行起来,尽管看上飘忽若神,可戚灵脸上依然藏不住激动,曾几何时,是多么神往清微的御风之术,今日虽然不能翱翔云霄,却也算是一种凌虚御风,大慰平生所愿。

即便是徐健也明显觉察到,戚灵御石贴地飘行的速度,一点也不比张彭慢。

二人一路向西,也见识到了天风地界的荒凉苍茫,一路采了沙棘之类野果,饮了淡水,虽然绕了不少弯路,但很快寻到元狩城附近一座丘陵上,从上头俯视,底下城垣依旧,方圆十数里却遍布白袍马队,烟尘四起。

灰色城池外的战场周围,白衣银甲的羽箭手们面色沉重神经紧绷,他们五步一岗,戒备森严,丝毫不许过往的元狩城百姓接近。

丘陵上,徐健探头望了一阵,低声道:“戚小巫师,这是天风箭队,看样子,不是很好说话。”

戚灵叹了口气,在岩石后面坐了下来,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健四处搜罗了些碎柴干草,也跟着坐下,掏出火镰,垒起篝火,翘着二郎腿,一本正经道:“大老远就为了底下的骨头?那个是叫韦秋白对吧,这家伙身世有些惨啊。”

戚灵好奇问道:“你知道那个人吗?”

徐健竟又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鸟蛋,放在火边灼烤,美滋滋聊起韦秋白身世,“我也是在劳改营里头,听张彭那小子讲的。姓韦的,本是第一代天风城岳牧,那时正逢东胜水族侵入南瞻,清微和娜迦打得不可开交。韦秋白认为,杀戮并不能解决两族争端,所以竟冒天下之大不韪,私放了被俘获的娜迦族人,为这事,被清微真人斩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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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灵愣了愣,诧异道:“难道不是个爱情故事吗?我听到的,是说韦秋白与娜迦族主相恋呀。”

徐健闭上眼睛,悠悠哉道:“这个谁能知晓,过去那么久了的事了。人与海妖,那可是不伦之恋。即便放在今日,说出去也被人看低一眼,写成小说话本,都要被官署封禁的。不过嘛,咱私底下聊啊,我觉得这事,清微那帮混……那帮得道高人,做的挺不厚道……”

“你也这么觉得,白酉不厚道?”

“白酉?没见过,不认识,不了解,具体到某个人的话,老徐就不作评论了。”

戚灵朝他露出一抹微笑。

徐健添了一把柴火,道:“笑什么。”

戚灵手托腮帮说道:“你这人虽浑,却浑的清清正正。”

这算什么夸赞之词。

徐健哈哈一乐,将烤熟的鸟蛋递给戚灵,刚准备摸出另几个,却听见丘陵底下,元狩城附近再次吵闹起来。

两人扒着岩石,四顾望去,大批天风甲士当中,有一些衣着别致的人,像是从军入伍的剑师修士,个个精通术法,他们合力将白酉剑气斩出的地穴抬升,打算搬出韦秋白骸骨,最后只是移开了堆叠的石块,便不得不停手放弃了。

碎石堆下,仍是那座菱形深坑,塞满白烨烨的光影。

白酉剑气并未消亡,仍旧镇压着韦秋白,无论那些人如何反复尝试,在森森剑气下,皆是束手无策。

徐健咋舌不住点头,“小巫师,那具骨头,恐怕你也挖不出了。”

“这就是,所谓的万劫不移么。”戚灵眼神依旧坚定,认真想了想,起初答应瑶迦取回韦秋白骸骨,自然是出于三个原因,第一是雪琴魄也作出过请求,那具骸骨对娜迦族意义非凡,留在南瞻只会是出现尸林骨王那样的祸患。第二是自己觉得清微真人行事有些许偏颇,也许在当时有难言之隐,但千年光阴逝去,是否该作出改变?第三是则为了那数以千计的鱼人奴兵。这并非是戚灵大发慈悲,或是滥施怜悯,而是打从心底里认为这么做,真的可以减少鱼人族情绪上对业海的推波助澜,哪怕仅有一丝一毫。

戚灵起身道:“我去找白酉。”

南瞻明珠,玄都镇上,来自大洲各地的无数游商走贩,正热闹的看着回施法会,这是清微山的常俗,每逢初一或十五,都会将备好香粥、热馒头饼子发放给山脚过客,以此回赠世人布施的恩德,南北纵横两条大街上百户人家也会拖家带口,出门凑热闹,小小的玄都街市上,欢悦赞颂之声不绝于耳。

天色接近昏黑,回施也未散尽,徘徊在这这里的过客,若不是穷困潦倒,大多不会主动拿取回施食物,他们流连不走,也仅是因对清微山充满敬爱之心。

一个大汉怀抱小闺女,乐呵呵站在附近,正对孩子讲述着发生在镇子上的传奇轶事。

小女孩大概刚学会说话,也不爱言语,左看右看,眼神充满惊喜与好奇,但没过一会儿,她伸出小手指了指身侧巍巍入云的清微山,口中呀呀呓语。

人群当中,一个赶着三只山羊的小孩,同样抬头瞧了瞧半空,他的眼神却空洞无比。

忽然之间,所有人皆仰起头。

每个人都能够看得清楚,原本熟稔无比的清微山峦之间,爆闪着一团火光,犹如黄昏时分的血色残阳。

赶三只羊的小孩,立即掏出黑鞭,狠狠在羊身上抽了几下,三只活物突然僵化好似冻结一般,雪白羊毛悉数凝固成灰褐色,眨眼之际,化为了三只石羊。

周围人群注视着奇怪的石羊,开始有些惊慌。

淡绿幽光自三只石羊的犄角发出,而后相互掩映,连缀在一处,继而出现三面惨绿色的幕墙直冲云霄。一个三角法阵,溢出刺骨的寒风,满目幽森之感。

怀带闺女的大汉急忙抱紧了怀中闺女。

接着更为骇人耳目的情景出现,绿幕光影之中,猛然钻出一颗幽绿的头颅,发梢悉疏,瞳孔晦暗。

头颅之后是身躯,残甲破袍,手执弯刀,装束像是一只言浮城甲士的亡故幽魂,死状糟糕,却没有双足。

人群彻底轰然骚乱,几个原本在发放食物道童倒是面无惧色,急忙呼喊,大家不要踩踏!往清微山上走!

石羊法阵光影后面,更多的甲士亡魂连滚带爬飘了出来,虽然它们面部肌肉僵化,但肢体动作显得格外兴奋。

街边人群当中,有几名惊骇的女子被吓得傻傻站住,被逃窜的人流一撞,又硬生生的跌倒在地上,一群甲士亡魂追赶而至,毫不犹豫的举起弯刀。

它们仿佛是贪恋征杀的快感,即便是残杀了路人,也围拢在其尸身上迟迟不肯散去,继续奋力挥舞手中无法沾染血液的凶器,直至将无辜之人剁成肉泥。

原本是一座属于世俗的玄都镇,骤然成了亡灵的乐园。

怀抱闺女的大汉挤破脑袋钻出人群朝清微山上狂奔,上百只甲士亡魂怔怔看了一会儿,也飘浮追赶了过去。偶有两只亡魂路过香烛店前,被里面的香火吸引,停下大口吞噬吸取烟气,却立即挨了几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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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扭头见是那个牧羊小孩,不敢造次,接着举起兵刃去冲击清微山门。

清微山脉方圆百里,在玄都镇有一处门庭,修筑有石牌坊,后面是两根玄武盘蛇石柱,柱身刻画着不少凡夫瞧不懂的玄门符箓。甲士亡魂没有活人意识,早忘记了何谓清微祖庭,更不必谈畏惧之心,牧羊小孩黑鞭指向哪里他们就冲向哪里,可是刚闯过清微门庭,后面两根石柱忽而大放异彩,上面所雕刻的符箓熠熠生辉,就在亡魂即将冲入清微山的紧要关头,华光迸射,靠近的幽绿亡魂尽皆被驱散。

但更多的甲士亡魂蜂拥而上。

光芒式微,石柱上的符箓真灵损耗殆尽。

闯过山门,所有甲士亡魂撒开了战阵,也不再追赶玄都镇难民,犹如虎狼一般四散开来,没入清微山林。

清微山林当中,惊起飞鸟无数。

亡灵甲士疯狗般往清微山上冲涌,突然间,一团球形剑影浮现,扬起一团烟尘。

冲锋在最前端的几只亡魂,顷刻作云雾散。

头顶双丝发绾的女剑师,从树梢上跳下,拖着柄嵌七宝清微仪刀,冷冷道:“不好意思,众位想去什么地方?”

说着,女剑师又斩出三道白虹剑气。

亡魂眼中惟余两团黑洞,也不知是靠听觉还是气味寻猎目标,面对突如其来的剑气,他们像是受惊的鸟群四处躲闪。

女剑师眨巴一下眼眸,疾速跃下林梢,朝着执弓亡魂的位置,逐一而至。

刀影所至,魂消魄散。

女剑师拖刀横扫,腕底隐隐有风雷之声。

虽是以一敌百,但顷刻之间,亡魂甲士数目少去一半。

女剑师轻声道:“我们清微弟子,素来讲究,来留去送!既然来了,就多待会儿,要想走,采澐也须相送!”

山门外,握黑色长鞭的小牧童定神注视着她。

牧童抬手,鞭梢一指,背后石羊法阵当中,忽而冒出一股幽绿暗影,看外形则是一只健硕的手臂,紧接着伸出第一只巨臂,粗如井眼,长有数丈,一只握巨弓,另一只捏巨箭,互相配合朝采澐方向撒弦。

亡魂甲士的队伍虽浩浩荡荡,但同这两只巨手相比,顿时黯然失色。

巨弓所射出的幽绿巨箭,唯见一道绿影,轰然有声。

老式的清微山门柱体,被瞬间击穿垮塌,巨箭力道仍旧如初,采澐将身子撤到阶梯边林地,巨箭忽的转向跟来。

距离之近,不过三五步。

采澐吸了口凉气,滚到一颗参天古木后面。

巨箭命中了采澐脚边的树干,千年木身瞬间被炸穿,空气里充斥着烟熏焦糊味。

最令采澐皱眉惊诧之处,是这颗古木瞬间开始腐化,树皮颜色也不正,由棕而紫,由紫而黑,看着几乎成了焦炭,原本悬在枝头的林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枯萎。

清微山中,但凡是上了年头的草木,秉受地脉灵气,刀斧火烧都无法摧撼,却被一箭摧残腐朽,站这颗古木的阴影下,采澐眉梢紧皱,死死拽着长刀,心中惋惜不已。

但不容她有更多时间观瞧,巨臂又射出第二箭、第三箭。

采澐挥刀鼓动真气,一道剑影斩向巨箭。

二者激撞,散作云烟。

但那些被击中的清微山草木迅速腐化,这些腐化又似乎像是瘟疫,在山林间缓缓蔓延,不过十余箭,清微山门一带的植被,悉数化成了焦黑色。

难道目标不是自己?

采澐极力的保持冷静,再挥出三道剑气开路后,朝着石羊法阵上的巨臂疾冲过去。

两只巨臂,被砍为灰烟,旋即再次伸出。

三角法阵空余的第三面中,猛然又钻出一只巨臂,翻着腕子犹如乌云盖顶压了下来。

三掌斜扣,间隙越来越小。

采澐以气驭风,在周身之外流淌,形成风障阻挡巨臂。

却溅射出来不少幽绿色的灰烬。

天空中满是幽暗的浓烟,清风吹拂带来的也是干涩的苦味,采澐猛然摇晃了晃脑袋,感到眼前有些花糊,嗅觉也出现问题,再低头观察手腕,虎口隐隐浮现出现了一点黑气,正朝别处血脉扩散。

中毒了么?

采澐下意识想着,抬眼看三只石羊,一咬牙又挥出一道剑气将其击碎,而后才向后跃退出数十丈。

再回首,清微山上,火光冲天。

元狩城南,丘陵之上。

徐健刚回转身子,赫然发觉身后站着一个人。

“戚灵,你自己寻找的路,都还顺遂吗?”

开口的是一位陌生白衣老者,此时日照中天,光芒照耀其身,略显呆白。

戚灵也并未察觉老者是何时出现,一时有些难以理解他话中所指,又担心对方身份是与韦游目有关,不由得愣在原地片刻。

白衣老者衣襟猎猎,怀揣交叉双手,跟二人刻意保持些距离,洒然道:“不要试着对我使用定虚空。”

“你怎么知道,定虚空?”

这句话,最先是玄松魂在喊叫,戚灵替他问出声来,也顿时觉得,老者身份一定大有来历,莫非也是西牛贺洲某位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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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老者双目慈祥,突然神光大盛,盯住戚灵喝道:“因为我也有!”

与此同时,一团淡灰色光影无声无息的迸现于戚灵眼前,除了颜色与戚灵施展出的不同,其他毫无两样。

戚灵有些愕然,几乎脱口而出:“老人家,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