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一下,百里曦芸又道:“那日在武陵神府寒亭中,听闻姜少侠与那阮秀谈及十雅,不知少侠精通几雅?”
姜云恪道:“不满姑娘说,对于十雅,在下只知其名而不善。”
“那曦芸为少侠展示一雅,如何?”百里曦芸也不意外,说话间,两人已穿过假山,来到一片亭中。
百里曦芸身姿灵动,翩若惊鸿,步若蹁跹之蝶,转瞬飘到亭中石桌前,依栏而坐,素手中却多了一管玉箫,姜云恪蓦然一惊,不知何时腰间的流羽被其取了去。
但见百里曦芸回目一笑,横萧而奏,阵阵清音如水漾出,其声轻柔舒缓,不时便有彩蝶飞至,盘旋于亭上,青鸟花雀随之受引而来,亭外更有不少雅士墨客停足而观,皆缄默倾听。
百里曦芸一曲萧音,竟似天籁飘渺,烟波寒水,入心引意,仿佛置身空山花林中,远离尘俗之喧嚣。
其玉指葱茏,按宫引商,声转幽韵,又让人心境偏移,似进幽山静谷,只闻潭水潺潺、鸟语清清,不见山泉叮铃、猿哀嘁嚎……
一曲罢了,萧声仍不住在脑中缭绕回响,众人不禁拍手赞绝,喝声连连。
百里曦芸收起玉箫,笑似天仙,倾城绝世,道:“姜少侠,这一曲《空山鸟语》比起五音谷南宫姑娘的《静水三千》来又如何?”
姜云恪道:“一若青山巍巍,一若寒水潺潺,各具特色,秋冬难分。”
“少侠不但精通剑法之奇,且深谙人道之秒。如此评价,确实两边人都不得罪。南宫姑娘能倾心于你,其之大幸。”百里曦芸打量流羽片刻,将其奉还于姜云恪,清水也似的眸中,意味深长,道:“少侠可知,这流羽本不该是一支?”
姜云恪一怔,不解其意,接过流羽,皱眉而问:“百里姑娘此言何解?”
百里曦芸瞥了他一眼,道:“早些年间,江湖中有一对侠侣嗜爱音律,善藏天下乐器,以为之乐,这其中就包括了少侠手中的流羽,还有另外一支与流羽相似的玉箫——流觞。如果不出意外,那支流觞便在南宫姑娘手中,也难怪南宫姑娘能公然画出少侠的画像并且表明心意,少侠可想知道这对玉箫的故事?”
“愿闻其详。”姜云恪望着流羽,微微发愣,却是不曾见过南宫微拿出百里曦芸口中的流觞。
百里曦芸转身坐在石桌旁,姜云恪拿着流羽也坐下,但听百里曦芸道:“在大唐天下,有一宗门派——‘旸鬼门’,该派是为皇室服务的杀手组织,不过每代弟子却只有两人,一走侠道,一走王道。而旸鬼门的门主便是江湖中名望甚高的术士魏青趐,也就是当朝唐皇与蜀王李翀逍的师父,其人有一女,名曰魏宫岚。”
“魏宫岚出生时,魏青趐推算出自己女儿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的名字两会带着‘羽’字,或者与‘羽’字有关之人。后来他请人为她制作了一对玉箫,便是流羽、流觞。流觞为魏宫岚所有,另一支,则是将来赠予出现与‘羽’字有关之人。”
“随着时间推移,蜀王、唐皇以及魏宫岚皆长大成人,到了婚配之龄,可魏宫岚命中注定的那人尚未出现。于是,魏青趐便让其女在李翀逍与李翀罡两人之间选择一个,魏宫岚却始终坚信自己的命中另一半之人不是两位师兄,于是带着那一对玉箫离开了旸鬼山。”
“魏宫岚来到西蜀境内,遇着一位名字中带着‘羽’的男子,且那男子也深谙五音之道,笃信自己找到了真爱,常留蜀中,寸步不离那位男子,并将流羽赠予那位男子。自然而然,魏宫岚与那男子日渐生情,可她也因这场人为的‘宿命’而香消玉殒。”
说到这儿,百里曦芸眸中流转恻然之色,姜云恪微蹙眉头,心里猜想,那魏宫岚遇见带‘羽’字之人会不会是五音先生?而且不禁好奇她所言的“人为宿命”是何意,问道:“百里姑娘,那魏宫岚遇见的那男子可就是五音先生?”见她点头,姜云恪又问:“那他与魏姑娘之间又何以是人为宿命?难道,这一切都是那术士魏青趐所为?”
百里曦芸再次点头,道:“不错,魏宫岚所遇到的那人正是五音谷谷主五音先生。至于为何说魏宫岚能遇见他是人为宿命,却是因旸鬼门中一场关于侠道与王道的抉择而起。”
“旸鬼山魏家,自千年前就以占卜之术闻名遐迩,自魏玄阳开始,魏家占卜之术便为朝廷之用,推演国运。不过,自长安城中的十二惊溟碑被毁以后,大唐的国运似乎也随之渐渐颓变,魏青趐为朝廷推演国运时,顺带也推演了魏宫岚的命运。”
“本来魏宫岚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应当是李翀罡,可是不知怎地,那魏青趐似乎有意不让魏宫岚与自己的两位师兄扯上关系,便在魏宫岚年龄尚小时告知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与‘羽’字有关。故而,到了情窦初开时,即使李翀逍、李翀罡两兄弟对魏宫岚有意,魏宫岚还是依然离开旸鬼山。”
“后来得知师妹找到命中的那个人时,李翀逍毅然选择放弃当皇帝的王道,选择了侠道,离开旸鬼山,前往蜀中称了西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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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李翀逍选择侠道以后,其弟李翀罡自然而然继承了皇位,不过他对魏宫岚仍是念念不忘,暗中差人道蜀中打听魏宫岚的消息。后来发现师妹已经与那个带‘羽’的男子私下接了亲,并生了一个女儿。震怒之下,微服来蜀,誓要杀了那个带‘羽’字之人,其时李翀罡武功强与魏宫岚夫君,为救夫君,丧失己命,临终前将玉箫给了夫君,并让她日后传给他们的女儿。”
听到此处,姜云恪吃了一惊,道:“难道南宫姑娘并不是五音先生的弟子,而是他的女儿?”
“不错,南宫姑娘本不复姓南宫。之所以五音先生给女儿取做南宫微,全是因为南宫微的母亲名叫魏宫岚。”百里曦芸叹了口气,继续道:“或许魏青趐改写魏宫岚的命运,是不想她嫁入皇室吧,毕竟一入侯门深似海。可魏宫岚的命早已注定,不论与谁相伴,皆红颜薄命。”
“原来如此。”姜云恪不禁望着手中流羽发怔,随后又生出一个疑问,问:“那百里姑娘,你又是如何知晓这对玉箫背后隐藏的一段故事的?”
百里曦芸笑了一下,道:“因为我娘,也是姓魏,那魏宫岚是我的亲姨娘,魏青趐是我的亲外公,你说我怎么不知道?”
百里曦芸美眸中闪过狡黠,道:“对少侠心心念念的南宫姑娘却是我的表妹,五音先生又是你的师父,说起来,我与少侠多少还是有些亲戚关系呢。”
姜云恪正要搭话,亭中忽然传来“呼呼呼”的破风声,而后跟着一声沉猛的钟声响起,两人循声望去,却见左边假山之上赫然立着一人,其人着一袭青衫,身形枯瘦似竹,却是一个老者,风扬发动,衣带飘飘,手中扣着一鼎沉钟,抵着假山,竟老态龙钟,精神矍铄,惹得池园中不少胆小之人退避。
“哈哈哈……,此地风景倒也不差,诸位神僧追我这么久,想必也是精疲力倦了吧。不如咱们停一停手,坐下来喝一杯茶再论其他如何?”那清瘦老者背对着姜云恪、百里曦芸,对左首虚空大笑几声,随后猛一提气,提着沉钟掠下假山,来到姜云恪二人面前,没有任何吃惊之色,笑意盎然,道:“姜少侠,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