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西川皱着眉头,问道:“两位大人和我们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们跟东南之地的那些卫所作比较吗?”
左迁之的脸上有些难,却还是道:“若要论战力,草原上种族都是骑在马背上的天然骑兵,种族之间常年征伐,两次凉沧河大战的失利更能证明这些士兵的战力之强,根本不是四处流窜的倭贼可以相比的。
而东南沿海富足,卫年条件远胜凉州,士兵的充足率也较高,极少发生领空饷的程度,再加上凉州久悬海外,孤独无依。
可是在东南沿海,七十多年倭贼杀死了四五千的士兵,而在凉州,六十几个卫所士兵却击攻了五六千人乃蛮人军队,杀死上千人,俘虏几千人,这样倒差的事实,难道你们不感觉很是夸张吗?”
杨一平怒道:“所以,朝廷根本就不相信有这一场大胜,认为凉州完全是在虚报吗?”
左迁之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摇头道:“杨百户误会了,有乃蛮人的尸体在,在瓮城的俘虏在,这是实打实的胜利,怎么可能造得了假。
只不过,朝中多有懂得军事的老将,无论他们怎么分析,都无法推演出来,怎么用百余名卫军再加上了一些百姓,去防御五千名异族的拼死进攻,并且在一场战斗中直接杀死上千人。
他们推演,必定有一支军事能力极强,并且指挥有序的军队在凉州作为伏兵,而前来攻城的乃蛮人根本没有掌握这个情报,因为这支伏兵突然杀出的时候,乃蛮人瞬间崩溃,失去军心,这才投降,所以,我等此次前来,也是想知道这支伏兵的具体情况。”
杨一平更加愤怒,他刚才明明已经解释清楚了,关于这些马匪平时为匪,战时为兵的情况,可是这两个老学究或许是没有听明白,或许是根本没有听,总之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坚持认定在凉州城中必然有一支隐藏的军队。
可是他该如何继续解释这件事呢?如果说这样的用兵方式,是靠着杨家几十代人辛苦经营凉州几百年才好不容易换来的,是杨家在无奈之下不得不采取的最后方式,那么左迁之和史可策会不会认为杨家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甚至认定杨家在凉州在不臣之心呢?
史可策突然笑道:“还有啊,兵部那些家伙最近可是头疼的紧呢,正因为那一次的倭贼入侵事件,兵部正在做一系列的改革,准备解决地方卫所战斗力连年下降的问题,可是你们突然这么赢一场,让所有人都感觉,似乎我大渊的军卫制度也不一定不行,至少在凉州,完全没有不行这一说法,所以兵部的那些人正在迷茫,究竟是制度出了问题,还是人出了问题,应该改制度,或者应该换人?
他们现在正在担心,军卫所制度改革以后,如你凉州这样的卫所军力反而下降了,那么作为主异改革的人,是不是要被问罪?”
张卫年淡淡地道:“所以,兵部的人,也希望这场胜利是假的,也希望凉州有一支异军,对吗?”
左迁之看着两人无来由的愤怒,心里却觉得这是两人被自己戳穿以后恼羞成怒,他站起身来,走到杨一平身边,露出一张半是皱纹的笑脸,温声道:“凉州有一支铁血之军,并不一定是坏事,这些年中,朝廷对凉州多有亏欠,所以你们心怀不满,对于前来上任的俞千户并不信任,多有排挤,也是正常。
本官只是以为,不管怎么样,这支军队是大渊的军队,属于大渊的战斗力,该属大渊领导,所以诚心诚意想与这支军队的统领见一个面,不管他曾经受谁的领导,那个人曾经给他如何丰厚的承诺,都希望他明白,这支军队始终是不合法的,除非他们也一样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杀向神京,自己登上宝座!
可是,这样的事情,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我中原前朝曾经何等辉煌,能让万国来朝,得到‘天可汗’的称呼,然后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中原前朝瞬间由盛而衰,此后积弱数百年,异族横行霸道,百姓却朝不保夕。
不过这些发动叛秘的阴谋家和野心家,也并没有得到好下场,被谋杀的被谋杀,战死的战死,没有一个可以得到善终,而历史也给了他们最坏的评价,那就是中原皇朝的叛逆者,遗臭万年!”
如果此前左迁之的话中还多有遮掩的话,现在这句话却再不留情面,实际上已经把杨一平、张卫年和杜西川等三人定性为与贪墨者为一体的叛军。
就连杜西川也听懂了左迁之话中的意思,忍不住反问道:“所以,就因为我们在艰苦的条件下打了一场胜仗,所以我们成了叛军吗?”
左迁之没有回答,只是冷冷一笑,言下之意却是十分明显。
杜西川大为皱眉。
这是一个极坏的信号,左迁之史可策二人的态度,实际也是朝廷的态度,而朝廷能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绝对不是靠无理由的揣测恶意,而是通过一系列的综合情报而得出的结果。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也不是意外,而是合情合理的,这些年中,云镜和他背后的势力在谋利一支军队,即使这支军队放在凉州,也一定会有大量的蛛丝马迹显露出来,而大渊朝中有锦衣卫、厂卫和白马寺三套情报体系,又怎么可能对这些蛛丝马迹一无所知呢?
也许这些情报早就已经摆在了朝廷的案头之上,只不过这些情报所显然的最终方向远在凉州甚至更远,朝廷根本无力可以查证和顾及,等到发生了凉州大捷之后,这些情报便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凉州有一支私军,极其强大的私军!
又或者说,这本身就在云镜以及他背后之人的算计之中,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这件事嫁祸给凉州,让朝廷去和凉州拉扯,而他们却可以在一旁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