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新晋职兵部尚书的方宾斥道:“身为武将,衣冠不整的样子见皇上,成何体统?” “大人说的是,败军之将,真是无颜见皇上啊!”薛禄使劲闭闭嘴,止住了哭,心中的苦楚、委屈、愤懑暂时被压了下去。 看到他这副模样,永乐冷笑一声:“怎么,又是你脱逃回来了,朕的十万大军呢,你的大将军呢?都置之脑后了,也配来见朕?”比薛禄先到半刻的折子让皇上已知了丘福的 大败,却不知细情。
薛禄双手伏地,凄惨地说:“臣罪该万死,只把实情说与陛下,就请死罪。”他心中惨痛,撕心裂肺般难受,“大将军一意孤行,轻敌冒进,五员上将和前锋全部死难,十万大军像无头苍蝇一样被扫灭了!臣也被抓,得机脱逃,昼夜不歇,数十日内狂奔数千里, 就担心鞑靼乘虚而入,席卷过来,已告知了宁远侯前线战败的消息,让他严阵以待;此后, 继续往北京赶,只求皇上知道实情。”言毕,已泣不成声。
“该杀,该千刀万剐。是朕用错了人,朕的十万精骑……”洞悉了细况,永乐气得语无伦次,脸色阴沉,把御案擂得山响,连侍候在殿外的小太监都筛起糠来。他的面色随即由阴沉变得狰狞,怒视前方,瞳仁里闪着凶光,两腮的长髯在剧烈地抖动着,慨叹,摇头,走上几步,咕囔几句,十万人的生死啊,倏忽之间。坐不是,站不是,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自带兵以来,何时有过这样戳破天颜的奇耻大辱?十万人哪!十万人,他用什么去告慰 这十万冤魂?国耻!国耻!天大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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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原吉、胡广、杨荣等几个人闻讯赶来,硬着头皮陪着,谁不知主忧臣劳、主辱臣死的道理?范蠡一千多年前就说过的,他是做他的陶朱公去了,留下一句把君臣捆绑在一起的狠话让后人感奋。
看着永乐揪心的样子,臣子们如芒刺在背,早都跪下来一起请罪。方宾泣道:“皇上, 丘福轻敌冒进,损兵折将,如何处置,有国法在。我等忝在部院,不能为皇上分忧,也是有罪,请皇上责罚。”
杨荣说:“皇上万金之尊,千万保重,臣千人、万人,不抵陛下一人。本雅失里小丑, 竟敢抗拒天兵?皇上,调英国公张辅北上,数月间必破此贼。”
众人七嘴八舌,有骂丘福的,有解劝的,有出主意的,直说到不说了,跪到了两腿发 麻。永乐也不睬,眼见着他的面色由红到紫,由紫变绿,而后在御座上一动不动,只有颌下长髯一直抖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粗重地喘了一大口气,似是从冻僵里蠕活过来。从暴怒中清醒, 面色幽暗,颓然地对着众人,又像是自言自语:“过去见阵,他是那样勇猛,突入敌阵时没有过丁点犹豫,浑身的刀伤、箭伤谁看了都心疼、都敬佩。战后论功时,他总是躲得远 远的。朕认为,丘福是个帅才啊!想不到,—个堂堂的国公,朕的股肱之臣,朕的左膀右 臂,指挥起千军万马来竟如此无能,如此误国。丧师辱君不说,本雅失里、阿鲁台的些许 小计都看不出,我天朝大国的统军大帅如此低能,岂不让偏僻之蛮夷笑掉大牙,朕又何以 服天下?”
他越说越激动,不能自抑。众人低着头默不作声,也不知该怎样解劝了,连一向善言的杨荣一时也江郎才尽,干听着,插不上嘴。众人已跪得两腿不能动弹,忍着,再忍着, 皇上把话说出来,心里兴许就敞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