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无弃和莫惟明一左一右搀着她。将她抬起来的时候,莫惟明发现莺月君确实比想象中要沉重一些。他本以为,这样的偶人应该是空心的,不曾想,真如施无弃所言,似有什么精巧的机关被藏在她的体内。离近的时候,还能听到仿佛指针运作的声音。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他没什么力气——这点重量他还是能搬动的。他还想到,难道说那些锔钉,也是便于将躯体拆开,检查内部构造吗?
将莺月君安置在沙发上,梧惠把他们来时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莺月君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就好像先前的狼狈不曾有过。
“而且,皋月君似乎有什么办法……只是我们连梦境的原理都不知道。”
“一般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人们以白日所见之物为素材,受自己情绪与欲望影响,处理而成的画面和声音,并演绎出剧情。”莫惟明说,“这是人们普遍的认知。”
听了他的叙述,莺月君既不认可,也不反对。
“可以算作一种理解。”她看了一眼施无弃,说了下去,“如你们所见。近来,我与百骸主对梦进行了深入的了解……不如说,我们很早前就开始尝试研究了。好消息是,根据虞颖姑娘的情况,我有了一个猜想。这个猜想,大约是最接近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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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看向施无弃,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他点了点头,说:
“这房间里也没什么外人,你直说便是。”
几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就连懒散的极月君也微微撑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莺月君。
“千百年来,我畅游于各种生灵的梦境。除了人类,一部分妖物与动物,都有自己的梦。梦是十分瑰丽,也是十分晦涩的东西。寻常人若以我的方式,在梦境中穿行,很有可能迎来精神崩溃的结果。这是因为,凭借普通人的感官,很难处理海量的信息。施掌柜一定记得,我的前身由千百个灵魂构成,虽然如今的我只是一缕聚合物的残片,但我天然继承了解读梦海的能力。接下来,我就用海作比喻……”
如果说人进入了睡眠状态,就像是沉入了海中,那么有的海域绚烂,有的海域荒芜。绮丽的海域,有鱼群、海藻、珊瑚、贝螺等素材,拼凑编织出五光十色的梦;空旷的海域,则一览无余,什么都不存在,也就度过了一个无梦之夜。
就像海有深浅,梦境也有深浅。人们提到的、经常会做的梦,就是浅梦。只有名为现实的阳光能够抵达,这等生意盎然的景象才会孕育而生。在阳光无法照耀的地方,则只有漆黑一片,甚至潜藏着谁也不曾见过的危险之物。稍有不慎,便会沦为他们的猎物。
将一件物品丢入水中,处于“浅梦”的状态,物品随时可以上浮;但当越过了“深梦”的界限,便只会无助地下沉。活物凭借挣扎,兴许还能找到一个维持平衡的中点。能坚持多久,取决于个体本身;而深与浅的标准界限,也因个体的不同存在差异。
正如施无弃所猜想的那样,行为诡异的莺月君,确实陷入了梦游的状态。梦游的行为,可以简单地解释称“身体醒着,但意识并没有随之醒来”。梦魇则恰恰相反,是“意识清醒了,身体却仍处于沉睡状态”。
当然,造成这二者的情况有很多。例如“鬼压床”就是梦魇之一,古时候人们认为被不干净的东西压制,便会出现这种情况。这种猜想是很合理的,因为不论是否真有鬼怪存在,人在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都很差——或焦虑,或恐慌,或抑郁。有时则是因果倒置的情况。
当得知莫玄微所提出的“七魄”假说后,便可以清晰地明白,梦游和梦魇的行为,也与七魄的状态息息相关。如行魄受损导致的瘫痪,就像一种长期性的梦魇状态。身体一点儿也不能动弹,却意识清醒,十分痛苦。再拿虞颖的情况举例:她与现实的一切感知切断联系,只能将自己在梦境中的感触反馈出来。而现世发生的种种,都无法对她的意识造成影响。她的五感,和现世的关联被彻底切断。换句话说,就是信息无法传达过去。
“这就表示,她的受魄被遗落在了深梦之中。”莺月君说。
“单独的一缕魂魄,也能……滞留在梦里吗?”莫惟明思考着,“为什么不是全部?”
“因为她的魂魄结构不稳定,这很好理解。”莺月君解释道,“她听过很多次埙乐吧?若玉衡卿他们有意为之,那虞颖的七魄自然也变得松散。尤其琥珀本身就伤害她的受魄。”
梧惠听了直打寒颤:“想不到做梦是这么危险的事啊。”
“并非如此。人们大部分的意识活动,都停留在浅梦的层次。”
“……唔,等一下。”梧惠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皋月君好像说过,我的魂魄似乎也很‘松散’?这是同样的道理吗?如果是真的——是不是能够解释,为何我会陷入那场古怪的长梦?可是,那场梦里埋藏了一些符合现实的信息。这又是为什么?我至今还没琢磨透,到底还有多少,是能在现实中得到证实的……”
莺月君认真地看着她。
“所以,听好了,接下来才是我要说的发现。刚才讲的,都只是已知的铺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