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方对待东北亚局势的看法肯定与执委会有所不同,对执委会来说,国际形势走向、地缘政治关系,以及海汉在这一地区的利益是首要考虑的因素,其次才是军费开支、后勤供应、人事安排等等问题。但在前线带兵打仗的将领们看法其实要简单得多,有没有作战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因为这不但会影响将领们的仕途发展,更是会直接关系到麾下部队的待遇和士气。
如果战争就此停止,各国进入到和平时期,那么现在部署在东北亚地区的几支精锐部队就完全没必要继续驻守在前线了。类似特战团这样的部队,日常驻防的军费开支要较普通军队高出不少,将其长期部署在战争风险较小的地区并不划算。而且像钱天敦、王汤姆这样的将领,肯定也耐不住寂寞,不会甘心自己麾下部队的战斗力就此慢慢荒废,就算国防部不作出调动,他们自己也会根据形势变化主动提出调防申请。
钱天敦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也丝毫不觉意外,他支持和谈的原因之一,也是希望能够将军中的精锐部队从北方战场解放出来,因为辽东距离海汉本土实在太过遥远,国家也无力支撑他们在这里大展拳脚,继续驻扎辽东顶多也就只是维持当下的对峙局面而已,实在是浪费了这些精锐部队的战斗力。
不过目前谈判还尚未开始,究竟能不能谈成,陶东来其实也半点把握都没有,所以对于这两名将领的畅想,他还是得表示出谨慎的态度:“你们也不用急着谋划下一步,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说。我有什么考虑得不够周全的地方,你们一定要记得提醒我。”
王汤姆应道:“陶总,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手上,虽说是四国磋商,但实际上另外三国都得看我们的脸色行事,所以我个人是很看好这次会谈的结果。”
“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保持谨慎的乐观就行了。”陶东来的态度还是很保守:“我们不知道他们能够接受的底线是哪里,只能在会谈过程中再慢慢试探了。”
南关岭大营外对满清使团的叫骂仍在持续,而围观的人群也从前几天满清使团刚到这里时的几百人增长到了上千人,不过由于海汉军加强了戒备,倒也没人敢采用更激进的措施。但这些隔空叫骂的声音,却不可避免地顺着空气传入到营区内,飘进满清使团所住的帐篷里。
“王爷,海汉故意放任这些刁民在外叫骂,我等为何还要忍气吞声?就算不能杀了这些刁民,也总得给他们一些苦头尝尝!”
帐篷内,一名清军军官正在愤慨地抱怨外面的叫骂声,听其言语口音,显然也是个汉人。他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似乎只要上司一声令下,他便要出帐去找那些刁民的麻烦。
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精壮汉子,身着蓝色锦袍,长脸黄肤,扫帚眉八字胡,正是此次代表满清参与会谈的尚可喜。从外貌倒是看不出他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将领,更像是一名身家不菲的商人。
尚可喜的情绪显然要比这名手下平静得多,不急不慢地应道:“就让他们骂骂又怎么了,难道能骂掉我一根头发?要急也是外边那些无知之徒急,你跟着急什么?”
那名军官仍是十分气愤:“他们对王爷如此不敬,海汉人却不加以管束,实在可恨!”
尚可喜微微摇头道:“你想得太简单,海汉人何止是不加管束,很可能这出戏本来就是他们安排的。要是我对此表现得气急败坏,那就正着了他们的道了。这些年来,明里暗里骂我的人还少了吗?若是没人骂了,那反而会有问题了。”
尚可喜要说起来也是根红苗正的大明汉人,祖籍山西洪洞县,祖父那一辈人才迁到了辽东海州定居。尚可喜十八岁的时候,母亲死于后金入侵辽沈的战乱,然后父子先后加入了明军。他父亲尚学礼随毛文龙去了皮岛服役,后来尚可喜在加入明军水师后,也去了皮岛寻父,并且被毛文龙收为养孙。
尚可喜的父亲后来也同样是死于跟后金的战事中,可以说他与后金之间其实是有着极深的仇恨,但后来因为在东江内部的权力争夺中失败,尚可喜叛逃投敌,却是为了生存便将国仇家恨全部抛诸脑后,这样的行为自然是招来了一片骂名。
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大明对他骂声一片,全国上下恨不得用口水淹死这个卖国贼,皇太极又岂会相信一个父母都死在满人手里的大明将领会真心实意地向自己投诚,更别说后来还封赏尚可喜为智顺王,将其出生地海州赐给他做封地了。
尚可喜其实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所在,他现在就是皇太极礼贤下士,尚待汉臣的体现对象,至于有没有带兵打仗的能力,那倒是其次。皇太极要吸引汉人人才为自己效力,那就得有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之流作为示范榜样。他们这些大明叛将降臣在满清得到的礼遇越高,今后满清征服大明时所将遇到的阻力就会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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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这些人能背叛大明,当然也很难说他们是否能对满清保持忠诚,除了给予高官厚禄之外,肯定也会监控他们与大明之间的关系,以防哪天局势不对,这些家伙又跳回大明那边去了。
大明官方和民间对其恨意越重,态度越是敌对,皇太极对这些人就越是放心,毕竟他们没了别的退路,也就只能为满清卖命了。尚可喜只花了十几年就从无名小卒爬到一国王爷的位置上,脑子自然不差,这中间的道理早就已经想明白了。所以来到金州之后,虽然营地外天天有人指名道姓地叫骂,但尚可喜却没有什么压力。他知道这些情况都会有人汇报给皇太极,自己在金州挨骂受气越多,皇太极才越是会对自己放心。若是来了这边就受到盛情款待,没有人将他视作一个叛国者对待,那才真的会有麻烦。
这中间的复杂道理,别说他手下的军官了,就算是像钱天敦这样的对手也未必能立刻想明白。所以尽管钱天敦故意不对营外的叫骂行动加以阻止,但这种行为其实对尚可喜造成的影响很是有限,甚至越是骂得厉害,他反而越是心安。
真正让尚可喜感到不安的事情,还是此次谈判的前景。去年冬天清军南下入关,一方面是对一直不愿和谈的大明实施一次重击,向其进一步施加军事压力,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海汉与大明的所谓军事同盟到底是什么程度,海汉军是否会直接进入大明作战,就如同之前他们在朝鲜国所做的那样。
虽然清军的这次南侵行动可以说是砍瓜切菜一般顺利,而且也没有在大明境内发现海汉军的踪影,但海汉军还是在这个冬天对辽东半岛沿海发动了新一轮的洗劫,这仿佛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既不打算与满清停战,也没想要在正面战场上交手。皇太极和手下大臣都认为海汉早就具备了出兵大明参战的能力,但最终没有出兵,只是在辽东半岛做了些小动作,这只能说明海汉与大明这两国间的关系并不是对外宣称的那么亲密。
而这也就成为了皇太极决意与海汉议和的契机,他认为既然海汉没有出手拯救大明的意愿,那么完全可以用海汉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