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旁边两位食客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军爷,你们要打仗了吧?”
“嗯。”
“能赢吗?”
“当兵吃粮,拼命就行了。”
说完,
这名黝黑粗壮的新军士兵丢下一把铜钱,快步离开,留下这名碎嘴客人唏嘘不已,
话题一转,
碎嘴子又开始和其他客人聊了。
“诸位,这1年城里走掉了十几万人,巡抚大人把他们空出来的房子都安排给了新军家眷。一屋二主,以后怎么解决?”
……
听了这话,
刚走到食摊旁的一书生猛然开口道:
“不用解决。”
王杰抬眼一瞧,就知道这书生混的不好,破衣烂衫,头发潦草,脚下的布鞋还开了口子。
小主,
不过,
此人倒是未因贫穷而自卑。
头颅扬的高高,有些不合时宜的狂傲。
这让王杰回忆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父死弟幼,也像这般穷的荡气回肠,理直气壮。
乡人戏谑:
穷狠!
……
碎嘴食客呼哧一口面条,
含含糊糊问道:
“赵秀才,我问你,假如原主人拿着地契回来索要房子,怎么办?”
“他们回不来。”
食客差点噎到。
低声说道:
“朝廷赢了,吴贼退了,那些人会回来的。”
赵秀才笑笑:
“如果武昌保卫战赢了,抚台大人就是中兴名臣,湖广灵魂。区区半城房子,重发一遍地契也不是什么难事。”
口气之大,似乎他是巡抚。
……
碎嘴子食客放下碗,
问道:
“赵秀才,我还是不明白。咱大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爷们都是多磕头少说话少犯错。抚台大人干嘛~”
“干嘛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对吧?”
“对。”
“俗话说,有恒产者有恒心。新军原是周边贫苦农夫,如今拿军饷吃白米,家眷住瓦房,一步登天也不过如此吧?但武昌如果沦陷,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他们守城已经不是为朝廷拼命,而是为自己、为家人、为恒产而拼命!”
……
实际上,
赵庄文心里认为离城的十几万人回不来了。
武昌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巡抚大人再怎么腾挪转圜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而他,冷眼旁观。
待吴军入城,以秀才身份求见主帅献策博个出身。
清廷不亮,未必吴廷不亮。
赵庄文自认是锥子,只差一个扎人的机会。
……
砰~
一碗沉甸甸的面条砸在他面前的竹凳上,打断了沉思。
“脚下无立锥之地,嘴上有宰辅之能。”
“承惠,15文!”
赵庄文尴尬的接过面条,
对女摊主歉意笑道:
“劳烦娘子挂账,年底一并结算。”
女摊主鄙夷的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忙碌。
……
碎嘴客人显然认识2人,眼珠子咕噜噜转,
讪笑道:
“无妨无妨,周家娘子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你俩~”
“闭嘴!”
两名当事人异口同声,把碎嘴子噎的跑开找水喝。
摊主周娘子似乎余怒未消。
又讥讽道:
“赵公子少年成名,12岁即中廪生,炙手可热,按说早就该点翰林了。怎地如今三十大几,还籍籍无名?甚至不敢在湖南老家待着,到处厮混?”
赵庄文吃面的动作一滞,
黯然道: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
说罢,大口吃面。
咸辣的碱水面条,最抚凡人心。
不过,
若是里面的辣再多些就更好了。
湖南书生,赵庄文。
从湘湖天才少年混成了乡间唾弃的不成器,也就短短十几年。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中廪生之后,他的心思就逐渐不在科举正途,而是各类经世杂学。
离开家乡,到武昌厮混。
偶遇了这位土着周娘子,为人精明干练,略长3岁。
周娘子的父母极力撮合,
哪怕是一个落魄的文人,对于小商贩之家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周家父母私下说:
即使这辈子中不了举,说不定外孙能中呢。读书很吃天赋的~
然而,
赵庄文不为所动。
久而久之,关系就僵了。
……
王杰静静观察,见其人吃面速度好似老牛饮水,知是饿坏了。
他将手里的大碗推过去,
笑道:
“这位小先生,老夫年迈,胃口大不如从前,可又不想浪费粮食。可否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