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被内侍引进殿中后,见到李允琛的第一眼就被震惊到了。
“陛下昨日还精神尚可,怎么今日便憔悴至此呢?国事虽重,可请陛下务必要保重龙体啊!”
陆渊的话存了一半的真心,另一半只是君臣之间的客套,李允琛是知道的。
但他此时也只能选择信任陆渊,因为他实在无人可用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允琛放下了往日对陆渊的介怀,也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话:
“朕少时就得丞相教诲,为君治国之道,多由丞相传授。朕待丞相如师如父,不知丞相心中如何待朕?”
陆渊前番因李允琛重用贺令昌冷落自己而生出的不满,此时面对着将欲乘风归去的李允琛,也消散了大半。
李允琛也算从小经陆渊看着长大的,抛却君臣身份,总也有两三分温情在。
陆渊见李允琛这样问自己,由衷慨叹道:
“微臣记得陛下七八岁上下时,有一日微臣为陛下授课,问陛下道‘日与长安孰近’,陛下答曰‘日近’。微臣问陛下为何,陛下还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吗?”
李允琛疲惫孱弱的眸光流转着,回忆起了遥远的从前:
“朕当时说: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陛下好记性。”陆渊的笑带着慈爱。
李允琛倏忽间流下泪来。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可能要追溯到孩提时期。
这些年,他照着李存德的样子打磨自己,把自己雕琢成了一个统治者的金身塑像。
他的世界里,只有制衡、拿捏、利用、谋算这些词的存在,他是一个为政治而活的工具,他的心早就冰冷到摒弃了个人的情感。
贺令昌的家国之情、顾焱与荀元卿的知己之情、孟遇安的惜弱之情,都被他排在了权衡利弊之后。
当一个人的权力大到误以为自己可以凭借精神永生时,只有身体的警钟能让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的,会有生老病死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李允琛才会在陆渊提到他儿时往事时情动落泪。
他从来不曾与谁建立过亲密关系,也从来不曾与谁有过灵魂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