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油本来是长明灯之物,可是陛下把鲛油都拿去当润滑油,润滑机械了,鲛油便不能再当灯油了。
作为皇帝,他要是奢侈,那是臣子们不可想象的奢靡,但他要是不肯奢侈,也可以过得很是清贫。
“都是些无用之物,就没点有趣的,孙继皋啊,你为什么没有田契呢,有个几万亩田,大明百姓又能多出来万余百姓不用颠沛流离了。”朱翊钧看完了所有的物证,除了奇珍异宝金银之外,居然没有太多的田契。
孙继皋知道皇帝、元辅在清丈,自然不敢侵吞田亩,这些东西的价值很高,也很保值,等到朝中不再清丈还田,再慢慢的变现买地才是正途。
孙继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审时度势,知道眼下不能兼并田亩,会被张居正摁在地上摩擦。
但是他又不是那么的聪明,不知道贪墨,科场舞弊,会被大明神剑海瑞给斩杀,或许孙继皋这类的人,其实从心底里瞧不起海瑞这样的清廉臣子,瞧不起,自然就会有轻敌。
而孙继皋的判断是对的,海瑞这把神剑,在反贪这件事上,手段的确不多,可是王谦手段层出不穷,这不,一下子就把孙继皋给抬到了文华殿来当众羞辱了起来。
对于朱翊钧而言,这些玩意儿入了内帑也是放着落灰,弄到皇庄去卖掉便是。
孙继皋面如考妣的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缇骑们掘地三尺的本事,真的很厉害,把他藏起来的财货,全部都起了出来,还拿到了文华殿上,公之于众。
他不仅要死,而且要屈辱的死掉。
他的故事会编成话本、戏文、,最后被人唾骂千年。
“海总宪,给孙继皋在朝阳门外的快活碑林,立一道高高的碑,把他犯的事儿写清楚,省的日后有人说朕薄凉寡恩,苛责士子。”朱翊钧对着海瑞说道。
话本、戏文、还是其次,这个朝阳门外的快活碑林,才是皇帝杀人诛心之地,死之后,还要无数次被人谈起,每科举人入京、外官回京,都要来到快活碑林去。
以顾宪成为代表的一大堆给孙继皋送礼的无耻文人,一律被革除了功名,其子孙宗族五代,不得科举。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惩罚,再重点,那就是宗族永世不得恩科。
大明就有这么一家,被太祖高皇帝亲自下旨,永世不得参加恩科,那便是泉州蒲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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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末年,忽必烈兵临南宋都城临安(杭州),南宋皇帝太后投降,而这个时候,宋朝仍然有大量宗室在泉州逗留,而被南宋朝廷倚重的泉州蒲氏,选择了投降胡元,大肆屠没南宋宗室,成为了忽必烈手里的一把刀。
南宋朝廷对不起南北百姓,但是绝对没有对不起泉州蒲氏。
朱元璋登基之后,特别下旨,禁绝蒲氏科举,昌盛了两百余年的泉州蒲氏,彻底烟消云散,其宗族弟子,皆改姓逃亡。
朱翊钧对科举舞弊的学子,进行了顶格的处理,五代不得科举,意味着,这十五人家中,将会断绝将近百年的时间,获得权力的机会,那他们家的弟子,只能托名改姓到旁人家中,无论是谁接受这种改名,都要承担朝廷问责的压力。
大明对于科举舞弊的处置,可以参考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案。
科场舞弊历代都不少有,弘治八年,南衙举人龙霓,替都察院总宪金泽之子金逵代考,相继考中了举人进士,民间多讥讽其:有钱使得鬼推磨,无学却使人顶缸;寄与南京言路者,好排阊阖说弹章。
最后这件事还是到了正德年间,武宗皇帝和这个金逵奏对,发现这个家伙,口不择言,不能任事,这一追查就把替考的人给找了出来,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把金逵的功名褫夺,流放边关了。
在万历四十四年,其实也发生了一次离奇的科场舞弊案,一个名叫沈同和的文盲考中了会元,最后的处置也只是把沈同和和替考之人革除了功名,流放边关。
孙继皋的行为太恶劣了,别人整个替考也就完了,他直接搞泄题,他要死,共谋之人要流放,功名要革除,宗族也躲不过去。
“陛下饶命啊。”孙继皋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请罪,头都要磕破了。
朱翊钧玩味的看着孙继皋问道:“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朕给你个立功的机会。”
朱翊钧很好奇,孙继皋到底哪来的胆子,瞧不起他这个小皇帝很正常,但是瞧不起张居正,这得多蠢才能觉得能躲得过张居正的处置?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恩科,会试录用进士,恰好比历年多了15个,申时行、吕调阳,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显然张居正收到了什么风声,也一直在调查,只不过是王谦的动作更快,赶在了张居正的前面。
朱翊钧给了孙继皋一个机会,立功的机会,小皇帝坏就坏在这里,这个立功的机会,可不见得能让孙继皋活命,但是听起来,像是只要交待清楚,就可以活。
孙继皋罕见的挣扎了一下,仍然是不停的磕头,求皇帝饶命。
“拉下去吧。”朱翊钧知道,孙继皋不会交待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就是交待什么,若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那孙继皋就是罪加一等的攀咬。
孙继皋没有证据,他咬不到任何人。
朝廷做事有法度,但是有些人做事就不是那样温和了。
孙继皋被缇骑们拖走了,他仍然在大声的求饶,但是没有人为他说话,科场舞弊对于大明所有人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这是个龙门,不是谁家的私门。
今天是大朝会,朱翊钧的手摸向了奏疏,臣子们猛地打了个颤儿,陛下每次大朝会摸奏疏,大多数都是在骂人,而且骂的不带脏字,骂的很难听。
“漕运总督吴桂芳回京叙事,宣来觐见。”朱翊钧笑着对冯保说道。
“宣,漕运总督,吴桂芳。”冯保吊着嗓子,大声的喊道。
吴桂芳是挂都御史京堂官职,前往地方巡抚,他的官衔是京堂官,但是他的派遣是漕运总督,所以,他仍然是外官的范畴,而这次吴桂芳回京,正好碰到了大朝会,朱翊钧特意宣见一番。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吴桂芳十分恭顺的行礼。
“爱卿平身。”朱翊钧的笑容很阳光,丝毫不像是刚才对孙继皋穷追猛打的样子,似乎那个样子不是他一样,大明影帝朱翊钧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要快。
吴桂芳详细的奏禀了海运漕粮之后,大运河的漕运诸事。
吴桂芳的意见是:五年内,将漕粮运送的重担,交给海漕,将河槽的运力释放出来,沟通南北商货,海船太贵了,而河船的运力大也安全,运漕粮的四个月释放出来的运力,将会让大运河焕发生机。
而吴桂芳提到了一个朝中其实很少有人提及的点,那就是漕帮的危害。
这条运河之上,盘踞着一批以漕帮为号的帮派,他们占据了码头,分成了五个派系,而这个五个派系,和各种民间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河漕不在,这些漕帮的财源就彻底断了。
运河不运粮也要运其他的货物,这漕帮不还是这样趴在河船上吸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