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王国光深吸了口气,接过了皇帝陛下的支票。
陛下打钱依旧迅速无比。
不得不说,皇帝撕支票的样子,确实比沙阿买买提扔钱袋子要潇洒的多,毕竟沙阿买买提扔一年也就扔个几千两银子,陛下大手一挥,就是二百万银。
对于正经事,朱翊钧从来都不吝啬,花钱如流水;
但是对于不太正经的事儿,比如赏赐百艺之类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那就敬谢不敏了。
户部尚书王国光站了起来俯首说道:“陛下,大明已经实现了煤银对流,经济开始循环,为大明贺,为陛下贺。”
“臣等为大明贺,为陛下贺。”张居正带领群臣,祝贺了大明,祝贺了皇帝。
这里面有两件事值得庆贺,第一件事,自然是王国光所说的煤银对流,北方的煤,南方的白银和货形成了对流,经济循环建立。
当煤银对流建立起来时,当一年十二亿斤的煤炭南下的时候,一道伤口终于停止流血。
自从孝宗朝的时候,南北的撕裂、对立开始加剧,因为本来调节白银、各种货物的开中法彻底失效后,北方和南方互相看不顺眼,南方觉得北方是吸血鬼,北方看南方是大肥羊。
(边方银贱谷贵、腹地银贵谷贱困局)
大明用了整整十五年,才把这个伤口缝好,不再流血,至于什么时候能够完全康复,那只有天知道了。
经济的撕裂,造成了政治撕裂和共识的撕裂,其最终结果,就是多尔衮带着北方汉人,把天下又打了一遍。
在鞑清统一天下后,册封了四位汉人,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仲明、定南王孔有德,战功赫赫。
而鞑清的第一个汉人丞相叫洪承畴,而洪承畴即是鞑清入主中原的肱骨之臣,也是崇祯朝的中流砥柱。
晋商在天启、崇祯年间,不断走私各种钢铁火羽到辽东,在鞑清坐江山的时候,成了鞑子王的座上宾。
洪承畴招抚江南诸省,经略五省,为了鞑清的江山社稷,可谓是披肝沥胆。
当然鞑清坐稳了江山后,这些人,全都上了贰臣传,成了‘遭际时艰,不能为其主临危授命,大节有亏’的贰臣贼子,而晋商也被康熙给收割了,凑了军饷打准噶尔。
而煤银对流弥合了这种矛盾,毕竟北方的煤炭、棉花、机械、毛呢等等原材料都是南方的刚需。
经济是一切的基础,经济循环一旦建立,南北基于经济的撕裂就开始停止,共识重新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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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行告诉姚光启,南北当然可以较劲、可以分歧,可以竞争,甚至可以对立,但一定要对立统一。
这种对立统一一定是建立在经济统一上,不改善经济基础,大明反对大明的撕裂会越发严重。
“当年的四百万石漕粮,的确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但在今天回头看,就发现,这四百万的漕粮,同样是这百万漕工的枷锁,也是运河经济带的枷锁。”王国光颇为感慨的说道。
煤银对流就是将山西、绥远的煤炭挖出来,在当地加工成为焦炭,然后通过驰道运送到京师,再从京师运河南下,在渤海湾不结冰的时候,海运是更佳的选择。
不用运河,用海运,又释放了京杭大运河的运力,一些更加昂贵的商品,会选择更加安全的漕运,京杭大运河这条大动脉,从来没有如此的繁荣。
这就是第二个值得庆贺的地方,除了实现了煤银对流之外,大明的大动脉,京杭大运河,终于再次焕发了勃勃生机。
运四百万石漕粮的时候,因为占用了河道四个月的运力,导致运河两岸其实非常的贫穷,贫穷会滋生愚昧,贫穷会滋生帮会。
运河两岸,大大小小有一百多个各种漕帮,各种乱七八糟的邪祟,蛊惑人心。
这些邪祟顺着货物传的哪里都是,朝廷根本无能为力,一来没有精力,二来需要愚昧来维持稳定。
这里面的矛盾非常非常的复杂,地方官员根本无法管,而现在,随着经济带的形成,帮会逐渐消失了。
衙门也不需要再依靠这些帮会催逼税收,光是钞关抽分,衙门的银子多到花不完,两岸的百姓也不需要再紧密的团结在这些漕帮的周围,来对抗乡贤缙绅、势要豪右、衙门衙蠧的催逼。
本来愈演愈烈的漕帮和邪祟文化,失去了土壤,慢慢就凋零了。
林辅成、李贽在讨论宗教对人的异化时,认为:要禁止邪祟的传播,宗教对人的影响,首先就要让人脱离必须要逃避的环境。
朱翊钧笑着说道:“尧帝曰:君臣同心,其利断金;同心同德,其力断玉。今朕训诫尔等,务使君臣一心,共图国是。”
“今日大明中兴之功,非朕之功,爱卿皆为中兴肱骨之臣,军工民皆为中兴血肉之基。”
大明万历维新取得了初步结果,全都是大明的皇帝英明!臣子尽心办事!军兵、工匠、百姓们的勤劳!
当然,文华殿上这帮大小狐狸心照不宣的一件事就是:也要小小感谢一下自由贸易。
至于大明货物究竟怎么自由流动,利润是否合理,君臣、士大夫们,在这个鲜花锦簇的时候,不会去过多的讨论。
倭国的极乐教,看似和大明没有任何一丝一缕的关系,不是大明人搞出来的,也不是大明人传播的,更不是大明人故意放纵极乐教的壮大,但这一切都和大明开海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
日后即便是有人翻开史书论罪,朱翊钧也不在乎,他活着没人敢说,他死了…死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随便说。
“朝廷现在有些地方捉襟见肘了,朕以为可以效仿绥远驰道,发行一些国债,借钱来修驰道,不知道户部意下如何?”朱翊钧看向了王国光。
大明绥远驰道的确还没有回本,但一千万银的国债已经还完了,并且户部还在燕兴楼交易行,回购了一部分当初发下去的股份,这眼看着大明财政稳健,朱翊钧把主意,打到了国债之上。
内帑还有点银子,但那点银子不够修驰道了。
“陛下,借了钱是要还的,朝廷不还,就得大明百姓还。”王国光俯首说道:“陛下,国朝不适合借钱。”
王国光不主张举债发展,因为他说过:负债会让人失去自由,变成奴隶。
对于个人这句话成立,对于朝廷,这句话也成立。
“债务也是资产。”朱翊钧看着王国光十分确认的说道:“绥远驰道的效果,大司徒也是非常认可的。”
“朝廷举债,借来的银子,就是可以支配的财富,尽管这些财富需要归还,但也是资产的一部分。”
“朝廷举债,把借来的银子,用在各种经营上,修建驰道、疏浚水路、兴办学堂、筹建官厂、种植园等等,为朝廷带来丰厚的回报,而我们要付出的仅仅是利息罢了。”
“举债收益大于利息,就可以举债发展。”
朱翊钧在尽力说服大司徒和少司徒,举债并不危险,只要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大明就可以快速发展一段时间。
高速发展之后,肯定要还钱,经济就会进入下行周期,但只要举债的收益大于利息,那这就是良性债务了,不仅无害,还有益处。
在上行周期举债来快速发展,只要资产的积累越多、资产回报率越高,在下行周期的时候,得到的回报就越多。
那时候,顶多算是发展较为缓慢,而不是下行,甚至可以逆周期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