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忠发了怒,转念一想,只凭意气用事到头来全无好处,只得抛开所谓的面子,向薛秦问计。
薛秦道:“当今皇上是圣明的君主,黄巢之乱刚刚平定,李克用却又要兴不义之师,皇上绝不会坐视不理。且李克用出兵不直攻汴州,而先取潞州,足见他还没有做好一口吞下玄武军的准备。为今之计最好的结果,就是请皇上出面,让李克用罢兵。”
朱全忠道:“飞虎子无法无天,早听皇上的话,他就不发兵了。”
薛秦道:“所以将军还需舍小保大,拿潞州做个人情,这样李克用才会听皇上的话,收兵还镇。”
朱全忠皱起了眉头:“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盘,就这么让给独眼龙,我真不甘心。”
薛秦道:“并非让给李克用,而是请皇上新委任一名官员,派驻潞州。”
“这么说,既不归我,也不归李克用?”
“晋汴结仇,地盘相连难免不生事端,潞州直接交给朝廷接管,于双方有利,亦于国有利。”
朱全忠深思熟虑,只得答应。
于是,朱全忠上书自贬,表文送至长安,昭宗皇帝阅览后欣然准许,再颁旨意,一面劝李克用罢兵归国,一面将原属于宣武军治下的潞州另派官员辖管,实际上削弱了朱全忠的势力。彼时,李克用大军初发,听闻此事不觉宽慰许多,又加智囊盖寓半路上患了病,李克用便顺坡下驴,奉旨退兵。
......
路逐峰旋,斜日杏花。
还是回环入云的山道,还是明灭参差的崖峰。红日夕照的山坳里,青年男女,双双背着箩筐,采桑汲水。
嵇昀和萨迪娅在妙桓峰下草屋小住已有数月,离草屋不远处,松岗柏阴下静卧着一座坟丘,那里是杨楮公和慕容夫人的合葬之墓。自渤海国遭逢劫难日起,嵇昀与其父母三人天各一方,虽然身世终解,但人间死别之痛却无实不令人嗟嘘。萨迪娅该是体会到了嵇昀的心境,于是甘愿陪他在这儿守孝。幸赖此地风光秀美,碧水青山相偎相依,好比他二人脉脉含情一般。
“本来我们可以在这儿住上三年,可皇上自从经历了两次宫廷里的大乱,整日对九天圣教忧心忡忡,三年才许了我们半年。”
眼看下山之期临近,萨迪娅略有不舍地说道。
“是啊,又要到端阳节了,明天我们去青玄观拜望施吾子真人,好不好?”嵇昀拉着风箱,向正在煮菜的萨迪娅说道。萨迪娅被炊气笼罩着,听了嵇昀的话,显得有些怔憨,答道:“好啊,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师父了。只是我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就这样回乾元门,会不会给你丢脸呀?”嵇昀微微含笑:“是啊,岂不要让人笑话,还是不要去了,不去了!”萨迪娅明知嵇昀有意挑逗,心头却是喜怒参半,抖擞了下酥肩,抡起煮菜的木勺,在空中画个半圆向嵇昀头上削来,她这一出手显然是慢了些的,被嵇昀歪头轻松闪过。萨迪娅佯作生气,娇里娇气地啐道:“不给你煮饭了,干脆饿死你算了!”嵇昀朗声笑道:“正好,今晚呀省下肚子,明天到乾元门吃席喽。”
第二天,嵇昀腰间斜插双剑,将多日前采摘晾晒的野菌山菇用包裹背了,与萨迪娅手挽手,一大早径往妙桓峰顶上而去。
“你说,道观呀、寺庙呀,为什么总喜欢建在那么那么高的山上?”萨迪娅走得气喘嘻嘻,额头上隐隐渗出汗珠来。嵇昀道:“大家不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嘛,可想而知,神仙都爱住在山里,修道升仙本来就是这些道家门人毕生的追求,又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住在山尖上,方便和天上的仙人来往,那升仙不就容易得多咯。”萨迪娅咯咯笑起来:“呸,你呀,满口胡说。”
嵇昀抬手轻轻拭去萨迪娅额头的汗珠,随之双手扶住她弱柳般的腰,轻携到路旁的大青石上,一边转身弓背将她驮在肩上,一路往清玄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