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韩绍的话,李文静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两相对视,韩绍神色至诚。
可与之相对,李文静那双不大的眼睛半眯,便足以将所有的情绪掩盖在眼皮之下。
就连韩绍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揣测出他的神态变化。
直到一旁的姜婉有些按捺不住地轻轻攘了他一下,才让他有了几分反应。
扭头望着姜婉那不满的表情,李文静摇头失笑。
这世上的女子大多都是口是心非的。
明明刚刚还嘴硬的很,这一晃眼就原形毕露了。
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后,李文静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在韩绍身上。
“你有没有想过公孙度那老货不一定会愿意见到你冒这个险?”
如果说刚刚李文静那话还只是暗示的话,这一句无疑已经是近乎直白了。
冒险其实只是其一。
以他对公孙度的了解、以公孙度的骄傲。
算上去年定北城那次,若是连续两次被一个后辈出手搭救,怕是在感激之余,更多得还是羞恼居多。
有着这样的情绪在其中作梗,或许有些本该顺畅的事情,反倒是会横生波折。
不得不说,李文静此时说出的这些话,几乎是完完全全站在了韩绍的立场上。
为此,甚至丝毫不顾忌他与公孙度共事多年的默契与交情。
听得另一边的公孙郢直翻白眼。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李文静这话有几分道理。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与地位,所谓感情、血脉早已淡薄。
更多的是一种得失的冰冷计较。
就像他刚刚为公孙峙、公孙度父子的生死焦急,主要还是不想公孙一族、乃至兵家一脉痛失两尊七境真仙。
至于说是不是自己的血脉后辈,他倒是没有太深的感触。
毕竟以他的年岁,这一代代血脉稀释下来,除了那份一脉相承的联系,其他的还能剩下几分?
而与韩绍相比,区区两尊七境真仙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真要拿韩绍的命去公孙度父子,他不舍得。
更不会答应!
或许李文静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才会这般不遮不掩地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
只是韩绍在听到李文静这话后,再看身边公孙郢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对公孙度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你看那老小子这辈子混的,未免还也太失败了。
前者与之多年同处一方屋檐,共谋一域,可谓至交。
而后者更是其血脉源流。
可无论前者还是后者,言语、神态流露出来的意思,却似乎都是一副任他去死的态度。
这事闹的……
韩绍心中无奈,一时间竟不知该露出什么的表情,来应对李文静和公孙郢两人对自己的这份善意。
“长史不想我冒险?”
李文静闻言,微微颔首。
惯来皮笑肉不笑的面庞,竟难得的认真。
韩绍转而望向公孙郢。
“老祖也不希望我冒险?”
公孙郢默然了一阵,随即同样点头。
“你是兵家之未来,不可有失。”
听闻两人的表态,韩绍忽然笑了,然后摇头道。
“抱歉,韩某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他甚至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只吐出一句。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反之亦然。”
而实际上,只这一句就已经足够了。
随着韩绍这话出口,公孙郢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眸,短暂清明了一阵,旋即沉默下来。
李文静也是微微出神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后辈。
早在岁末年初,他与公孙度那老货就对这小子有过一场关于枭雄英雄的闲叙。
公孙度那老货虽然当时面露不屑,可李文静却还是从他眼中潜藏的神色中看出了他的答案。
英雄么?
李文静心中嘀咕一声,最后问了一句。
“非此不可?”
韩绍神色淡淡,语气却没留余地。
“非此不可。”
李文静闻言,定定地看了韩绍一阵,忽然笑了。
“过往老夫总以为那老匹夫眼高于顶,定然不会识人。”
“今日看来,却是老夫错了。”
“那老匹夫这一身修为、荣耀、战功,皆敌不过他那一双难得开明的慧眼。”
这话说完,手中随即捏出几个印决。
片刻之后,那双不大的双眸骤然落于已经沦为废墟的廊居城上方虚空某处,抬手便是一掌拍去。
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无痕无迹。
可一直将神念散布四方的韩绍却是知道,那虚空的某处却是已经被打上了信标。
李文静抬眼望着韩绍,叹息道。
“那处所在,老夫也破不开。”
“能做到的也只是这些了。”
按图索骥,向着那处信标不断侵染神念的韩绍,片刻之后,眸光骤然一亮。
“足够了!”
这一声足够,充斥着强大的信心,却颇为急切。
李文静莞尔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