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要死人的。
就算仗打得再漂亮,取得的战果再是辉煌,也无法掩盖其血腥残酷的本质。
那生死的一瞬之间,对于个体而言,有时候实力并不是决定你能否活下来的真正决定因素。
而是运气。
运气好了,你手上的刀锋抢先一步落在敌人的脖颈之上。
敌人死,而你则能活。
若是运气不好。
或许本该落在空处的一缕罡气,恰好就穿过了甲胄的缝隙,刺透了你的要害。
而你……就此战死沙场。
没有什么身披数创,口呼再战的热血豪情。
也没有什么重来一次的机会。
死了就是死了。
当鲜血迸射、意识消散的那一刻,什么男儿壮志,什么疆场夙愿都将不复存在。
有的只有从此独守空闺的妻子,痛失爱子、父亲的老父老母和子女。
……
“七十三骑……”
韩绍眉头微蹙了一下。
这点人看似不多,可对于陷阵后营的千骑人马来说,就是近乎一成的战损率。
向来在人命上喜欢斤斤计较的韩绍,要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
这除了前世烙印下‘以人为本’的思想钢印外,最主要的是这些人可都是他的核心本部人马,每一个都灌注了他不少心血,也耗费了不少资粮。
如今骤然听到这个数字,韩绍的心情免不了阴郁了几分。
而韩绍这微不可查的情绪变化,自然瞒不住李靖这个心腹之人。
“是末将无能,让侯爷失望了……”
听着李靖惭愧的口气,韩绍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你做的很好。”
以寡敌众,本就是刀剑跳舞。
更何况如今的蛮族,早已不是去年能够比拟的。
不可等而视之。
刚刚那一战如果不是李靖在暗处不断出手,伤亡如何还不好说。
冯参也不可能打得这般毫无顾忌。
此外,其实韩绍也想过,如果刚刚那一战冯参、李靖两人的角色调换一下,李靖为主,冯参为辅。
可很快韩绍便将这个假设否认了。
以李靖的谨慎作风和稳健打法,固然能将伤亡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总的来说,这七十三骑的损失是值得的。
见李靖还想说什么,韩绍再次挥手打断。
“收殓好将士遗骸,回头厚葬之。”
刚刚那一战,韩绍全盘目睹。
自然知道他们并没有将战死的将士遗留在城外,而是一并带回了城中。
这也算是李靖这些人跟着韩绍养成的一个习惯了。
当初他们不远数千里,也要将战死的同袍从草原背回来,如今冠军城近在咫尺,更不可能弃之不顾了。
李靖闻言,顿时不再说什么,只能拱手称喏。
“喏。”
韩绍颔首,随后冲周玄道。
“让兵司叙功使注意做好战功录事,以及阵亡将士的抚恤。”
“不可短缺了分毫。”
韩绍很少用这般严肃的口气,跟周玄这些文士说话。
周玄甚至从这话中品味出了一抹不加掩饰的杀气,于是赶忙点头应声。
“喏。”
“下吏亲自盯着,必不使此事生出差错。”
嘴上应得这般爽快,可实际上他心中却是苦涩难言。
他倒不担心兵司那些同僚会在这方面上下其手。
毕竟如今这冠军城中能够不远万里投靠的文吏,几乎没有一个是冲着钱财富贵来的。
自然不会在将士论功行赏和阵亡抚恤上行那贪腐腌臜之事。
真正让他有苦难言的事情是……
其中财政这一块,自然也是如此。
从账面上看,这冠军城……或者说侯府的私库曾经确实积蓄不少。
可这也架不住他们这位侯爷有今天没明天的花法啊!
在这般动辄千金万金的挥霍之下,就算是这府库之中曾经有座金山银山,如今也是空荡到能跑马了。
所以这论功、抚恤的钱又从哪里来?
好在这时,韩绍似乎看出了周玄的心虚与惶然,适应传音道。
“放心,财货不用担心。”
且不说这一仗若是输了,大家一起死球。
这阳间的阿堵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但说这手中握着刀兵,还怕弄不来财货?
你看,这就是文人和武人在思路上的根本区别。
见这周玄一时间没能领悟这其中关窍,韩绍也懒得去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