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上官鼎这番谩骂与嘲讽,公孙老祖倒还好。
军中打仗本来就是一个烧钱的行当。
算下来这一具墨家傀儡,靡费大抵跟破罡弩相当。
公孙老祖虽然也觉得颇为奢侈,可如果能在战场建功,倒也合算。
可赵家老祖却是微微涨红了脸。
上官鼎那一句‘不通庶务’看似在骂韩绍,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刚刚确实没有考虑过成本问题。
如果按照上官鼎这般计算,这一具墨家傀儡便抵过一个普通百姓整个壮年时期的劳动所得。
而且还是一个不断消耗的无底洞。
这笔账不管怎么算,都是一件愚蠢、且亏本的买卖。
说句有违儒家核心道义的话。
‘怕是就算将那些百姓卖了,也不值这个价钱!’
不过赵家老祖倒也没有因此轻视韩绍。
只当他年轻且经历的事情少了一些,看问题终究是稚嫩了一些。
日后只要多加磨炼便可。
而就在赵家老祖正在心中强行替韩绍找补的时候,韩绍却是用讶异地目光看着上官鼎这位大雍有史以来最大的权臣。
屁股决定脑袋。
一直以来都站在此人对立面的韩绍,对此人的观感都极为不好。
可不可否认的是,此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逼得太康帝退避南宫,确实不是寻常之人。
就像是此刻。
像这样懂得合算成本、且通晓小民收入的上位者,韩绍只见过这上官鼎一人。
余者皆是居高临下,张口就是高屋建瓴之辈。
就连李文静做事,也通常只是从那些世族、高门入手,顺便从那毫无存在感的幽州牧那里收刮一二。
主打的就是一个从不挣穷鬼的钱!
而实际上这种手段在韩绍看来其实是极为粗糙的。
盘子做不大、产生不了更多的剩余价值,这种玩法终有一天会彻底崩盘。
当然这些只是闲言,就算韩绍想要改变,也不能急于一时。
因为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周边环境,什么都只能是空谈。
或许是韩绍的这一阵沉默不语,让上官鼎品尝到了几分胜利的甜头。
这位大雍顶级权臣,神色中闪过一抹自得。
或许就连他也没有意识到,就在这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在这韩姓小儿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一样的天资卓越。
一样的年纪轻轻,便登上高位。
甚至就连性格,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比如,从那双眼眸中透露出来的,某种漠视权威的桀骜不驯。
而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驳倒他、压服他,这会让上官鼎有种战胜自己的愉悦感。
只是上官鼎这份愉悦,终究还是短暂的。
“账不是这样算的。”
听到韩绍这话,上官鼎嘴角隐藏的笑意僵了僵。
不过很快便化作了不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年轻人的死鸭子嘴硬罢了。
可接下来他连这份不屑也维持不下去了,脸上的神色从错愕,再到震惊、若有所思、恍然大悟,如此连番上演。
因为韩绍跟他讲了什么叫成本与规模的反向效应。
又讲了有关劳动力与生产力的关系。
再比如什么叫产业结构调整。
甚至就连教育对产业升级的某些影响,韩绍也讲了一些。
如此零零总总,夹杂着某些从未听说过、却又通俗易懂的专业术语,不但听得上官鼎这位大雍帝相一愣一愣的,甚至就连一旁的赵家老祖和公孙老祖都被影响了几分。
其中出身稷下学宫的赵家老祖,能够听懂不少,眸光锃亮。
而公孙老祖这个不通俗事‘大老粗’就似懂非懂了。
但越是这样,越是不明觉厉。
于是渐渐地,他看向韩绍的目光也开始复杂了起来。
此刻,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混账小子怕不是动摇了某些心思,想要真的投靠这上官鼎了。
可实际上,只有韩绍知道,这些东西其实只是看着厉害而已。
没有一个稳定的环境,没有一番有关利益的殊死搏斗,全部都是空谈。
因为韩绍此刻讲述的这些看似驳杂、宏大的观点,其实归结起来只有两个字。
【变法】!
变历代约定俗成之法!
而正如‘我自横刀向天笑’的那位所说。
【历朝历代之变法,无有不流血牺牲者】!
韩绍自然很乐意,这位权倾两朝的大雍帝相先替自己趟一趟这趟浑水。
若是不成,可以削弱这位大雍帝相的实力,让他自乱阵脚。
若是有所成效,正好也替自己将来扫清一些阻力。
什么叫双赢?
这就是!
老子可以赢两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