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
这样的人确实可怕,就像李文静那头笑面虎,哪怕相交、共事多年,公孙度依旧看不透那张整日皮笑肉不笑的面皮下,到底深藏着怎样的心思与算计。
至于其它……
公孙度没想到韩绍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自己竟然没能回答上来。
而就在他心里正暗自有些羞恼的时候,韩绍已经接着道。
“岳父可知道去岁那场战事,小婿是怎么活下来的?”
旧事重提,配合韩绍低沉的语调,似乎一下将两人的思绪,瞬间拉回到去年那场惨烈的战场之上。
小主,
只是彼时公孙度是高居于上的大将军。
而韩绍却还只是一个宛如草芥的军中小卒。
视野不同,感受自然大不相同。
“大战之后,诸军离散,小婿身处的那支残军,只剩不过寥寥数百骑。”
“而在我等周边却是数千蛮狗的围堵……”
“可偏偏这时,小婿命歹,竟然被人撞落马下!”
韩绍这话说着,话音微顿。
“岳父可知小婿当时在想什么?”
公孙度脸色不好,毕竟那一战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好在这时,韩绍已经自问自答道。
“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死定了!”
韩绍语调平缓,勾起的嘴角却有几分自嘲。
“就算是被我那叔父冒死拉回马上,也觉得如此。”
“因为那些蛮狗太多了,一眼望不到头!”
“所以当时我就想,反正是个死,不如跟那些蛮狗拼了!”
结果呢?
结果他活了!
数千蛮狗、十倍之敌围追堵截,韩绍活了。
那数百残军也活了大半。
只是韩绍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转而又说道。
“岳父可还记得去年岁末,小婿带兵踏平的北固宗?”
“岳父可知道那北固宗主,为什么要背叛幽州生民,出卖我镇辽军?”
说起来,那北固宗早年于幽州也算是有大功的。
北固北固,固北之疆。
大雍立国两千余载,为固大雍之北而死北固弟子,不知凡几。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宗门,其宗主竟然做出这等腌臜事,以致于过往功业烟消云散,乃至遗臭万年。
“因为他寿元将近,离死不远了……”
所以呢?
公孙度抬眼看向韩绍。
韩绍正色。
“所以小婿觉得这世上……没有希望的人,最是可怕!”
战场之上的小卒韩绍。
北固山上的北固宗主。
都是如此。
听到这里,公孙度终于懂了。
“你的意思是……先给旁支那三个老不死一点希望?”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公孙度同样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
他记仇。
这么多年来,他以镇辽一城、一军,在朝廷某些人猜忌、打压之下,还跟始毕那条疯狗死磕这么多年。
除了胸中大义外,未尝也没有这个原因使然。
同理,嫡脉、旁支多年争斗,旁支得势时,更是对嫡脉多有打压。
这让他如何能不记恨?
若非如此,韩绍又怎么可能用轻飘飘一句‘攘外必先安内’,便让他跑来族地掀桌子。
如今一朝得势,公孙度自然不想让旁支庶脉那些人好过。
可此时韩绍这话,倒是提醒了他。
有些事情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狗急尚且跳墙。
如今大战将启,要是不给那些旁支庶脉一点希望,难免有人……
想到这里,公孙度眉头紧蹙,然后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似乎在权衡。
半晌之后。
公孙度忽然回首望向韩绍,叹息道。
“难怪李文静那匹夫对你多有赞誉,确实不凡。”
过往公孙度对韩绍这厮,多少还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心态。
之前李文静口中所谓的‘英雄’‘枭雄’之说,公孙度也只觉得有点过犹不及。
可现在看来,却是他有些以貌取人了。
甚至就连老祖他……
公孙度这话说着,心中猛地生起一道念头。
垂目与韩绍对视间,公孙度忽然压低声音开口道。
“吾婿……欲天下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