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战场之上的刀剑,都是明着来的。
这战场之外的刀剑,有时候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就像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一样。
朋友的朋友,也不一定是朋友。
眼前这李长史虽然是公孙度的心腹,却不一定真的是他韩绍的自己人。
毕竟很多时候内部倾轧,远比外部斗争更残酷。
韩绍眼下回到镇辽城的首要目的,不是别的。
而是避雷。
以免一脚踩进坑里,还浑然不知。
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这样一番你来我往的谈笑间,李文静突然道。
“刚刚韩司马可是忧虑驻地的事情?”
韩绍闻言,也不意外。
毕竟他们刚刚说话,也没有遮掩什么。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李文静已经笑呵呵道。
“韩司马真是多虑了。”
“草原这一战,全靠韩司马才能挽狂澜于既倒。”
“这点琐事哪能还让韩司马操心?”
“放心吧,早在你们拔营回来的时候,就安排好了。”
这么贴心的么?
韩绍正讶异着,却听李文静又传音补了一句。
“行了,这里就交给我这个老家伙吧。”
“你们小两口好好聊聊,别把战场上的锋芒,带到家里来。”
“这不好。”
韩绍闻言,瞬间明悟过来。
是自己想多了。
这是真正的自己人。
于是脸上的笑意,顿时就真诚了起来。
“绍,谨遵长者教诲。”
见韩绍反应如此之快。
李文静脸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笑脸,虽然没有变化。
但眼神中却明显带着几分欣赏。
不过在韩绍在交代了李靖等人几句,准备离开的时候。
李文静忽然又叫住了他。
“你那匹龙驹带回去,多有不便。”
“就留在这将军府吧。”
韩绍闻言,想想也是。
真要将那孽畜带回去,不但容易吓坏周围邻居。
自己那间小破院子,也禁不住那孽畜折腾。
于是顺势再次谢了一句,无视了那孽畜哀怨的目光,扭头便走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韩绍见姜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了想便道。
“姜叔,你跟我一起。”
……
韩绍骑着顺手牵来的一匹战马。
与公孙辛夷沉默携行了一段路。
最终还是公孙辛夷没忍住,开口道。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吗?”
韩绍学着李文静的样子,皮笑肉不笑道。
“这个时候,不是‘本校尉’了?”
公孙辛夷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你混蛋!”
韩绍笑着生受了这个称呼,然后正色了几分说道。
“你想我说什么?”
面对韩绍的明知故问,公孙辛夷有些气急,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婉娘!”
韩绍闻言,沉默了片刻,算是给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等我见过她再说吧。”
公孙辛夷虽然不知道,这个‘再说’是怎么个说法。
但想着反正就今天一天。
顶多再过个夜。
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于是便松下了几分心神,直接道。
“那好,明日我去寻你。”
韩绍闻言,本能地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
刚准备说‘明日我去将军府找你’,可这时她已经头也不回地策马走了。
传音?
不行,太刻意了。
搞得自己心虚一样。
韩绍想想还是算了。
正策马缓步而行的时候,姜虎跟了上来。
“你真的跟……跟……”
听着姜虎‘跟’了个半天,也没有跟出个所以然来。
韩绍无奈叹息一声,直接承认道。
“不错。”
姜虎脸色一白,艰难道。
“那……那婉娘怎么办?”
虽然不愿意承认。
但在姜虎看来,与公孙辛夷这样高悬于九天的神凰相比。
他的侄女充其量不过是凡间的鸟雀而已。
除了长相与性格,其他无论出身、权势、修为,公孙辛夷的哪一样,姜婉都比不了。
似乎看透了姜虎的想法。
韩绍摆摆手道。
“婉娘就算什么都没有,但她有我。”
就算是看在前身执念的面子上。
自己也会给那个明媚温婉的女子,一生享不尽的荣华。
至于说其他的……
韩绍还不至于无耻到当一个窃贼的地步。
而听到韩绍这话,姜虎虽然依旧心存忧虑。
可终究放下几分心来。
他不要求太多。
只要婉娘这一生能够平安,这就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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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姜虎分别之后。
韩绍一个人循着记忆,踱着马步,穿过小巷。
一路上不少人用惊疑的目光,打量着这名气势雄浑,不怒自威的黑甲骑军。
其实按照规矩。
韩绍这一身镇辽甲,是不能穿回家的。
只是大军今日刚刚回转,一切还没有恢复正轨。
韩绍也忘了这一茬。
所以连带着姜虎直接就穿着回来了。
近了。
看着周围熟悉的街景,韩绍渐渐也找到了几分感觉。
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感觉。
总觉得前方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只是让韩绍感觉奇怪的是。
就算是前身,其实对那座破败的院落,也没什么太大的留恋。
前身除了婉娘,最大的执念,就是改变原先的一切。
包括那座破败的院落。
这也是‘绍哥儿’弃文从军的根源动力所在。
什么‘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之类的凌云壮志。
说穿了,不过是一颗不甘平庸的野心在作祟罢了。
韩绍正感慨着。
蓦然抬首间,忽然明白了那股感觉从何而来了。
寒风中,少女似乎也被马蹄声惊醒。
蜷缩在破败院门前的身影,缓缓从怀中死死抱着的冬衣上抬起头。
韩绍摘下冰冷的面甲,与她四目相对。
当那张早已深入灵魂的面容,展露在少女面前的时候。
少女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先是迷惘,再是怀疑。
再到后来陡然迸发出一阵灿若星辰的神采。
而那星辰闪烁的光芒,却是少女眼中瞬间汪出的委屈泪光。
没有回旋的衣摆。
没有漂亮的妆容。
也没有那一声多情的‘妾迎郎君归’。
少女所有倾心的准备,最终只化作一句委屈巴巴的。
“你回来了……”
说话间,她似乎挣扎着要起身。
可寒风早已吹僵了她的身体,顿时就是一个踉跄。
韩绍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身形一虚。
等凝实的时候,已经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感受着掌间躯体的柔软与冰冷,韩绍在心中叹息一声告诉自己。
去你妈的!
老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