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谢长期没有像过去一样,因为叛逆而顶撞她,他现在就是新任宗主,谢家最有话语权的人。他突然意识到,想让人把目光投向自己并不需要大声吼叫,只要有了权,有了价值,无论说什么都会有人来听。
他问凌君夕当真过得不好吗,可曾有过性命之忧,再不济,吃住也从未短过她的。
不过几句骂名,夸张点便是人人喊打喊杀,逼着她去赎罪,但谢家上下哪一个没被逼过,哪一个不是丢弃了尊严苟且偷生,三年来几近灭门之灾。
上了通缉令的是他,死了的是谢家儿女,当她说谢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时,那些人在外就已经被处决了,连份名字都不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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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金州湾毁坏得不成样,他保不住谢家清白,还险些葬送了祖宗基业。
而她,最大的侮辱就是两次从宛城被赶回冀州,住进了昆仑虚,天天听着她那侄子诉苦。
可他的苦又能与谁说。
谢长期半阖眼眸,拨了拨古铜瓶探出的时花枝桠,粉团几簇,十分精雅,他却有些疲惫,连带着他看这些花都觉得喧宾夺主,张扬得过分,不如黯淡。
到了这一步,他仍是渴望那些毫无意义的人和事,哪怕他知道不该问,就这样糊弄下去就好了,至少能装出平和的样子,可他偏要撕开血淋淋的伤疤,结果谁都不好受。
他说:“您还记得我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吗?”
凌君夕不记得他的生辰,但那首母亲哄孩子的歌谣他却记得,他在昆仑虚总是吹。
“是三月十一,不是什么很特殊的日子,而且我也很久没过了。”谢长期说不上释然,他不想诘问,只是从前难以接受的关系恶劣,现在他觉得也就这样了,天又不会塌下来。
他讨厌的是自己的喋喋不休,后悔过度暴露自我,渴望被关注、被认同,全靠外界给他输血,而他连最基本的活着都做不到,只能依靠别人。
当他问出这句话时,她也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认可过他。
谢长期道:“你恨我们夺了凌钟默的位置,当年昆仑虚灭门有一半的原因出在他身上,是他临阵逃脱,几乎自己向楚霄敞开了大门。说得不好听些,他和我那个爹有什么区别?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何堪大任。即便我什么都没做我也付出了代价,更何况他呢?青云社不杀他都是仁慈,他有什么颜面回昆仑虚再论这个位置,凌钟默不配。”
其实这些凌君夕都知道,那时的她以为谢家真的完了,她恨谢长期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待他撑过来守住谢家,她依旧不肯放下身段承认自己的错。
谢长期言尽于此,没什么想和她说的了。
太玄阁会去审判他爹,他不会出面,还告诉她外界有些话听听就行,若再像以前那样阻挠,他估计也护不住。
是不能,还是不想,凌君夕终于明白,她的亲生儿子有多冷漠。
待到又一年开春,各地总算有了点好消息,青云社逐渐与楚霄分庭抗礼,形成南北对峙局面,而中部战况胶着,南方难民逃不过来,只得临时转东,太玄阁的势头一时胜过百家。
姜听云也混在其中,他从荥阳而来,本打算继续南下,几乎是与众人反向奔走。
因为他只能在那边活下去,名门正派留不得他。
他体验了一回谢长期的境遇,天高海阔好像真的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往往是走到哪里这个地方没过多久就会发生战乱,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扫把星体质。
有人说他已经死了,半年来毫无踪迹;也有人说他在为楚霄卖命,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滋润,每回想到这里,都得多骂他一句。
不论外面怎么传,此刻姜听云还蹲在地上啃半块馒头,路人经过时往他面前丢了枚铜板。
叮当一声,很是清脆。
他捧着馒头一愣,没反应过来。
直到小一低声喊:“有钱!”
他才知道不是意外丢的。
大好人啊!
活到这种地步,尊严是最不打紧的,姜听云不敢偷窃,运气好随便一蹲,脚下就有钱了。
但他盯着这枚铜板看了许久,嘴里的馒头干巴巴的,噎得慌,莫名有股钝痛。
他又想,反正他都杀过人了,还在乎这点清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