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嬅的哭泣充满了深沉的哀怨,皇帝却平静道:
“皇后,你从未对朕说过这么多话,从来也没有。所以,朕竟不知,原来你是这样不安稳,这样害怕。只是皇后,一个人的愿望不能太多。你是朕的皇后,朕敬重你,容忍你,也疼惜你所生的两位阿哥。所以,有些事情,朕都睁一眼闭一眼,只作不知。只是,你的族姐哲悯皇贵妃,玫嫔、怡嫔的子嗣...如今你也尝到了病痛滋味,便无一丝愧疚吗?”
琅嬅身躯猛地一颤,含泪的双目睁得大大的,举起右手:“臣妾发誓,哲悯皇贵妃之死,绝非臣妾所为!而玫嫔与怡嫔之子更是不干臣妾的事!”
皇帝面色冷峻,语带讥讽:“皇后真是病糊涂了。誓言若是有用,还要纲纪法度做什么?皇后若认为她们威胁到了你的地位,朕也无话可说。可是,当年令妃仅是一名宫女,于后位并无半分威胁,更未曾招惹于你。你只因一盆姚黄牡丹便将她送至金氏房中,金氏当着你的面凌辱‘樱儿’讨你欢心时,你难道就无半点良心有愧?!”
琅嬅双唇失色,剧烈颤抖着,“臣妾一生所为,无一不是为了保全大清的血脉、为了对得起富察氏列祖列宗用血汗换来的荣光!不到万不得已,臣妾何必置人于死地?至于令妃,欺凌她的是金氏,臣妾也曾试图阻拦,皇上为何将所有罪责归咎于臣妾!”
弘历眼眶泛红,情绪激动:“婉婉身上的伤痕,虽然如今朕悉心照料已愈,但当日朕看得清清楚楚!那绝非一朝一夕所能造成的,你们每个人都是刽子手!金答应朕自会严惩,你又何尝无辜!”缓了些神绪,皇帝嗤道,
“至于那些妃嫔与孩子么,你自己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是为了你心心念念的富察氏一族!哪怕对着一直顺服你的慧贤皇贵妃,你不也赐了她那么珍贵的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以防来日么?”
皇后紧盯着皇帝薄情的模样,嘶哑喊道:“原来这些事皇上早就知道,却隐忍至今才来问臣妾。是,臣妾确曾贬抑魏氏,提防那些身份高贵的宠妃生子,因深恶乌拉那拉氏昔日张扬,而在她被打入冷宫后加以挫磨。可哲悯皇贵妃等人之死,臣妾真心不知!这些事,是谁陷害臣妾?是谁欲置臣妾于死地?”
“没有人要害你,”弘历面露鄙夷,“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朕也算略知一二。但你是朕的皇后,朕若戳穿你,你就会成为朕江山岁月里的一个污点,让皇室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琅嬅哭哭笑笑:“皇上圣恩滔天。您圣明聪敏,但冷心冷情,亲近之人,无不为此所伤。令妃如今得宠专宠,来日年老色衰,难保不会惹怒皇上、落到臣妾这般田地。事到如今,臣妾做的孽臣妾自己担着。可若来日无论谁为继后,只怕下场都不会好过臣妾今日!臣妾就睁着这双眼睛,在天上看着!”
弘历原本只是冷漠地听着,然而当话题触及他的婉婉,还这般诅咒时,他按捺不住,怒气冲冲地起身,沉声斥责:“今世之事未有定数,皇后还想着身后的因果。难怪你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一报还一报’,但如今,这些报应都到了谁身上呢?皇后好生歇息吧。”
言罢,不顾身后琅嬅凄厉的呼唤,他径直步出殿阁。夜风带着凉意迎面扑来,浪涛声声,似乎比往常更加汹涌。不知是风的吹拂,还是水在咆哮,宛如琅嬅此刻澎湃而悲壮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