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尘缘难割

经此一路,淳于慕深知自己心中所念,绝非同淳于弋回到苏卫庙堂,在尔虞我诈之中耗费今生。淳于弋历经生死几番,看到超过人世之外的其他,许多执念已经开始放下。

到底是,还没有彻底放下,此刻才会如此摇摆。

淳于慕为给淳于弋留出更多的时间,上前对绪赫行道:“此事,事关重大,绪兄先将战况再说清楚一些,如今战局到底如何了?”

绪赫行看了淳于寒安一眼,见他目光未动,便叹了一声道:“末将离开王都,来此处寻将军之时,最后的战报是,我苏卫西南边陲重镇歧之山一役,守城主将没有以身殉国殊死抵抗战死沙场,而是不战而降!此举,将苏卫能战之军士气打压全无。此后可以想见,只能是连连败退,而失去岐之山之后,自西、南向东、北一线朝王都包围,苏卫半壁江山已然失守,存亡已在一线之间……”绪赫行说来悲愤,痛不堪言。

但淳于弋之前,已经见识过部分边防守城军将情况,此番听来,竟觉得如此发展也乃意料之中。

淳于寒安接着道:“战局不利,但主帅放心!苏卫立国之后,战线并非只有边防重镇,当初淳于家主,王师首任主帅,早就是居安思危,排出了多条戍卫防线。敌军越过歧之山之后,下山的淬锋军将士们,已经分部整合其余可用军队,在此后槮越山、墨山、连秦山一线,已经将莨国阻于这道防线之外,只等主帅掌印,号令千军,再次收整士气,必能够将敌人赶出苏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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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弋明白,他活着再次掌军,并不只是带兵打战这样简单,更多的是一种军心士气的提振。

不知为何,淳于弋此时竟然有些欣慰!王上虽然年幼,前些年朝中风气不正,王上亦耽于权斗牵制之术,一度让他觉得苏卫前途渺茫,但在家国危亡之际,竟然成长许多,能够雷厉风行起来。不过,此时将淳于一族赦免前时无端安下的罪名,恢复自己王师主帅身份,无外乎,这支最后希望的军队,只有淳于家主才能够真的号令起来。

这样说来,功高震主,并非虚言!

但是,为何,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呢?竟然还有一丝想的是,既然淳于寒安将军能够整合部分军队,能够调动淬锋军,那这主帅军令,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传于他?

但是淳于寒安,这位厉兵秣马多年的将领,似乎看出了淳于弋这番不堪言说的想法,又道:“淬锋军只听淳于家主主帅号令,如今世人皆知淳于家主乃是主帅您,如果淳于无家主,淬锋军不做无主之军,当即刻解除建制,或卸甲归田,或成为俘虏,或立身殉国。”

此番话,已经颇有威胁淳于弋的意味了!在场的都明白。

只是这种威胁,其中所带着的情感,是悬山之中隐忍百年,一朝出山,竟面临如此境况,主帅银枪不提,烈马未骑,家国危难,竟然还在犹豫!这份威胁,是威胁,也是肺腑之言。

淳于弋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不接,不愿,那群在朝堂权斗之中,保有一丝家国之念的朝臣,那群竭力拼杀在前线,好不容易整合起来的军队,顷刻便会再次失去斗志军心,将较之此前的失利,更为一败涂地。

只是,这种情况,本身就不是让他选择的,他还在犹豫什么呢?

目光不自觉地,越过这一排等着他答应的人马,停留在那座木屋子。此时屋内无灯,他心中想着一路所遇,想到兴尧城中自己挡出去的那个瞬间,想到曰落山中,海妖妺的那些话,只觉呼吸渐重,心郁不平,难以忍受两难之时的身心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