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昂冷声说。
邓肯微微点头,即使他的精神体似乎已经离开架住他的锁链高台,两根骨链仍然连着他的手,末端被他的衣袖遮挡,无法看清。
他接着说:“但你必须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发舰炮,燃料都将是伱自己的精神意志。你将变得虚弱,而你在现实宇宙的身体,最好不要再受到任何程度的损坏。否则……”
他抿了一下嘴唇。
“否则,这片集体意识的世界,将是你未来唯一能够继续存在的地方。”
——
就像在海洋星球上,受潮汐牵引的磅礴海潮。克罗格想。
这些裹着一层半透明胶质的异形,内部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深紫和深粉色彩,还有诡异的脓液黄色和霉菌般的墨绿,如潮水般从骨山下方的平原里向他们涌来。
在每一次被爆弹打穿时,一连串的粘稠腐蚀物质都会从它们蜂窝状的身体孔洞中飞出,形成一场酸性的小雨,泼洒在星际战士的外甲上,将各自的涂装颜料侵蚀殆尽,只留其下纯粹的陶钢色泽,甚至内部断裂的复合钢芯结构。
“该死的……”有人低吼着咒骂,他沙哑地全力嘶吼,但那阵吼声被淹没在枪林弹雨中时,也不过是一阵小小的杂音,不被任何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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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了它们!”还有人高呼着,成为暴雨般的机枪扫射中一道响亮的伴奏,如同疯狂敲击鼓面的打击乐手,意在将面前的敌人全部炸成碳化的胶质、断裂的角质层、被烧干的深色粘稠脓血,和在重型爆弹枪下抽搐的尸体与血迹。
克罗格开火,不仅出于理智,也出于愤怒。战火一点一滴地将熊熊燃烧的怒火从他心中滋养培育至壮大。
在新的长满尖刺的异形朝他们扑来时,在蠕虫般的勾刺从异形手部和尾部射出时,在那些工艺拙劣却无比锐利的骨刀将星际战士拦腰截断时,他冷酷的愤怒都在头脑中嘎吱作响,疯狂地盘旋。
酸液飞溅,爆弹在空中尖啸,烈火在泼洒的油脂上层熊熊燃烧。枪被垂死的战士死死扣住,链锯剑直到持剑者死后仍在嗡嗡作响。
两个一瘸一拐的灰甲战士背靠着背,挥舞着他们手中的巨锤,高喊铭刻在他们盔甲上的祷言,当动力锤与异形的身躯接触时,透过透明的胶质,可以看见那些皱褶盘曲的内脏在敌人体内被击碎。
接着,一只利爪向下挥来,钉穿了战士臂甲上被强酸侵蚀熔毁的缺口,再猛地贴着手臂向战士身体内部刺击,直到整段的肌肉被硬生生扯裂。
克罗格纵观全局,像一名奥林匹亚的传统铁匠,在战场上用己方的重锤锻击涌来的敌潮。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整片战场的指挥,他是一名战士,投身于血与火,而非信报与文书。但他——
他用动力剑锁住朝它身上扑来的一只野兽,接着用爆弹撕裂了对方的肢体,然后从颈部向上击穿对方皱巴巴的头颅内侧,再将它从自己身上拽下来。
“克利夫,带你的队员去西边,”他怒吼,送出一条指令。
但他已身负此责。
他的决策是带领整个部队,以足下的骨山为基础,进行防御式作战,同时联系太空指挥部,在星际战士已经全部撤离的区域进行高空范围式轰炸。
这座骨山中没有跑出任何一只异形,而一轮接着一轮的灵能潮汐似乎也不知不觉地淡去,不再伤害赶至此地的阿斯塔特。除此以外,山脉中无疑埋藏着冉丹最关键的秘密之一,只需简单的推理便可得此结论。
不论如何,一支小队已经被派遣进入内部侦查,克罗格令他们除去侦查外,不要触碰任何事物。
“不!”有几个星际战士大喊,而他们的呼声被轰然的爆炸截断。在他们先前所在的地方,一捧基于某种未知生化材料的炽烈碧绿火焰从一只死去的异形体内猛然喷出,眨眼间点燃了油雾与燃料的碎屑,引发一次小型的爆炸。这意味着克罗格麾下的队伍再一次地减少。
即使依然有战士不断地从各个方向赶来,并默契地加入他的指挥之下,克罗格的战士仍然在损耗,而冉丹异形的数目似乎仍然无穷无尽。血肉的大地为它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物质,只要仍然有精神力量注入,重生的造物便不会消失。
他已经隐隐能够感觉到一道硕大的黑影,徘徊在宏伟的黑暗空间之内,就像焦油湖中野蛮涌动的碎屑,将硕大的血珊瑚之眼,投注到这颗孤单的星球周围……污浊地蠕动着,逡巡着,结成无穷大的蛛网,包裹在整个正在崩溃的世界外侧……
“这可不太妙。”克罗格听见一道话语,在他附近苦笑着说,接着是一声熟悉的科索尼亚语咒骂。“你觉得呢?”
克罗格一言不发,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还有满脑子幻听的毛病。
那道黑影在克罗格的大脑中翻滚着,搅动着,那种咔哒作响的絮语啃噬着所有人的意志边缘。
“注意远程击杀磷火绿色异形,小心死后爆炸。”克罗格向新来的阿斯塔特们送出提醒。
眼前的一只野兽的头骨覆盖物被他掀开,黄绿色的血泉朝上方喷出,如同拉伸的玻璃,野蛮地炸成绚烂的彩花。
当他这样做时,那黑暗中的巨兽缓缓地朝他挪来视线,一种异样的生命潜伏在巨兽充血的庞大眼球之内,在世界尽头隆隆作响……个人的意志在那只巨眼中被吞噬,干枯、蜷缩,坠落进生命的原始熔炉,或沸腾的无限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