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弥补这点瑕疵,该怎么办呢?”
扶苏端详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磨去凸起的砂砾,重新打磨平整,粉刷釉料,再送入窑炉中烧制一回。”
陈庆笑意盈然:“对,正是如此。”
“可烧好了之后你发现,别的图案因为高温炙烤颜色大变,与新修补的地方格格不入,反而还不如之前了。”
“这下该如何是好呢?”
扶苏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什么。
“秦国就如同这只茶碗,无论怎么修修补补,始终难掩本质上的缺陷。”
陈庆一松手,茶碗瞬间坠地,当啷一声摔成几瓣。
“涂涂抹抹,费时费力,结果还不如人意。”
“索性砸碎了它,推翻重来。”
“你看,换一只碗可比修好它容易多了。”
他从旁边的碗碟中拿起崭新的茶碗,在扶苏眼前晃了晃。
沉默,还是沉默。
种种纷杂的思绪浮上心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陈庆有矩子令在手,汉国的臣子几乎全是秦墨出身,自然如臂使指,随心所欲。
相比之下,秦国的状况要复杂得多。
哪怕在他临走之前将公卿世家屠戮一空,依然有各种各样的麻烦难以处置。
别的不说,光是因为这些年海贸日益兴盛,关中勋贵与楚地豪商的矛盾就越来越尖锐,时常让他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朕其实知道……”
“皇位是你让给朕的。”
“当年若是你再进一步,江山唾手可得!”
“你没有,你不要它!”
“所以我才成了皇帝。”
扶苏的语气越来越低沉,眼眸中的情绪复杂到无法言喻。
“殿下,你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又犯老毛病啦?”
陈庆唏嘘地劝慰:“我要是打进咸阳宫,过不了多少时日勤王大军蜂拥而至,吊着我的脚腕给我挂到路灯杆上,现在骨头都烂没了。”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天下人奉你为君,所以你才成了皇帝。”
“再说,咱们一家人犯得着计较这些吗?”
“如今不也挺好,你是皇帝,我也是皇帝。”
“大家坐在一起喝喝酒,畅聊生平,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扶苏的心情平复了些许,一口饮尽碗中的酒水。
“单纯与我重叙旧谊的话,你犯不着乘坐蒸汽战舰过来。”
“有什么想法尽管道来。”
“趁着咱们两个还有口气在,能解决的都解决了吧。”
陈庆脸上浮现出笑容:“那可就多喽!”
“第一桩事,秦、汉两国正式建立邦交。”
“你骂了我那么多年贼酋、逆首,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咱们还是按照以前的姻亲关系来论。”
“你是我大舅哥,所以秦国是兄长之国。”
扶苏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我想骂你吗?
朝廷通传天下的诏书,还能怎么称呼?
“此事牵涉众多,须得朝堂商议后再做决策。”
“阚儿那里我会说服他。”
“还有什么?”
陈庆幽幽地叹了口气:“殿下,您应当清楚,秦、汉相争,或许会葬送了你我一生苦心经营的成果。”
“咱们两个该同心协力,竭尽所能地避免同室操戈。”
“世界很大,完全可以容纳两个大国。”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道理大家都懂的。”
扶苏正色道:“这不是你我之间的事,而是秦、汉两国的国政要务,非是三言两语能决定下来的。”
陈庆摇了摇头:“我跟你讲情分,你跟我讲国政,还能不能聊下去啦?”
扶苏尴尬地笑了笑:“聊,有什么不能聊的。”
“你不是要完成昔日约定,与我在欧罗巴举杯共饮吗?”
“那咱们回程的时候,我顺道去汉国游览一番。”
“国政是国政,人情是人情。”
“你们汉国的功勋老臣,以前大部分都在我麾下任事呢!”
“许多年未见,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我。”
陈庆这才满意,接着说道:“第二桩事,趁着咱们两个还在人世,给孩子们把家业分了吧。”
扶苏诧异地问:“什么家业?”
陈庆招招手:“拿天下舆图过来。”
殷人侍卫恭敬地上前清理好茶桌,把卷轴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