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经营数十年,嵇尧不是没遇到过泼皮无赖登门寻衅。
但是像眼前这位年岁这么大,还如此混不吝的,却是第一回撞上。
“少东家。”
掌柜刚开始听到二楼哄笑声不断,并没有往心里去。
直到察觉动静不对,才匆匆忙忙赶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您消消气,让我来处置。”
掌柜笑眯眯地作了个四方揖,向在场的客人赔礼致歉。
嵇尧大为火光,撸起袖子喝道:“你让开,我今儿个非给他点颜色瞧瞧!”
茶客们看热闹不怕事大,纷纷笑闹着起哄。
“少东家,和气生财。”
“柜上刚进来一批新茶,您去验验成色。晚些时候老爷问起来也好回话,省得他又骂您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掌柜好说歹说才劝走了嵇尧。
茶客们发出一阵阵嘘声,笑得比之前更大声了。
“本少爷生意繁忙,懒得理会你这老糊涂。”
“再敢登我家的门,打折了你的两条腿!”
“听见了没有?”
嵇尧为了找回面子,不依不饶地回头喊道。
片刻后,掌柜重新折返回来,吩咐伙计给每桌上了一碟米糕赔罪。
此时老者已经重新坐直了身体,悠然自得地品着茶水。
“呦,老先生您没事呀。”
“我家少东家自小浮浪轻薄,县里的人都知道。”
“他年少无知,您老人家别跟他一般见识。”
掌柜上下端量着老者的衣着和打扮,又看了眼桌上的茶水和点心,断定对方即使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物,家境也相当殷实。
“嗯,是不该跟他一般见识。”
“好歹也叫我一声爷爷,哪能跟孙子斤斤计较。”
陈庆轻描淡写地说道。
掌柜干笑两声,无言以对。
幸亏老东家不在,否则知晓事由后非得大动肝火不可。
“老先生,今天的茶钱就给您免了。”
“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掌柜客气地行了一礼。
“该多少是多少。”
“再给我上一壶好茶。”
陈庆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币,轻轻推了过去。
掌柜苦笑着说:“老先生,少东家正在气头上,您看您……”
陈庆指着自己:“你让我走?”
他摇了摇头:“抱歉,实在是走不了。”
“我与一位阔别多年的挚友约好了在此会面。”
“少则三两日,多则四五日。”
“等见到他我自然会走。”
掌柜的不禁犯起了难。
他半信半疑地打量对方的神色,见其不像信口开河,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茶钱就不必了。”
“敝号送您一壶好茶。”
“还望老先生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晚辈为难。”
陈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多谢掌柜的盛情。”
待对方离去后,伙计麻利地收拾好茶桌,重新添茶倒水。
陈庆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窗外,不禁感慨道:都变了!
以往黄土飞扬的县城大道变成了水泥路,凋敝冷清的街巷变成了繁华的集市。
百姓身上的麻衣褐服变成了与汉国一般样式的棉装,两三层的红砖楼房错落有致。
如今的咸阳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陈庆有些好笑地想道:这些年来大秦一直摸着汉国过河,亦步亦趋。
就连我禅位于太子,你也跟着有样学样。
如今年纪大了,咱们两个老家伙无事一生轻,也该见面叙叙旧了。
我答应过你在代郡的铜铁铺冬日共饮,一碟花生米、一碗茴香豆,一壶热酒,彻夜畅谈尽兴而归。
你可不要失约啊!
“那老头怎么还没走呢!”
“你干什么吃的!”
“我自己去,不然咽不下这口气。”
嵇尧在柜台后不耐烦地翻了下账册,又品尝了一遍店里购入的新茶,抬头的时候却发现陈庆的位子上依然有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怡然自得。
“少东家,您小点声。”
“咱们敞开门做生意,最怕招惹是非。”
“您要是再惹出什么事端,老爷那里交代不过去呀!”
掌柜苦口婆心地劝道。
嵇尧愤愤地摆手:“我爹他也是个老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