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秦朝有‘物勒工名,以考其诚’的工造生产制度。

而根据后世出土的秦陶器铭文,咸阳的物勒工名又分为两种。

一种是‘咸阳庄’‘咸阳平’‘咸阳宁’等,生产地+工匠名。

一种是‘咸阳市顺’‘咸阳亭梁’‘咸阳成田’,生产地+区县街道+工匠名。

同样冠以‘咸阳’之名,为什么还要特意区分开呢?

史学家考据的结果是——由于出身、籍贯因素,秦人对咸阳的认知各有不同。

‘咸阳庄’等直接铭刻工匠名的,十之八九是正儿八经的老咸阳,隶属于官府机构或者为世家大族效力。

他们世代居于渭河北岸的平民区,与士人公卿比邻,身份自然高人一等。

换成后世,起码得身份证110开头才有资格直接在咸阳后面加上自己的名字。

而第二种的咸阳‘市’,一定是出自渭南的大型交易集市。

咸阳‘亭’,则属于首都郊区的边边角角。

咸阳‘成’同理。

他们以为自己很咸阳,但是在老咸阳人眼中,身份证不是110开头的统统不能算作咸阳人,必须在物勒工名中加以区别。

陈庆拿下渭河的控制权之后,弃渭南于不顾,全力猛攻渭北的都城核心区。

扶苏在首次交战落败后,同样也没有顾及渭南,直接逃回了渭北闭关死守。

双方都明白,唯有这里才能决定谁胜谁败,其余的都无关大局。

当身边的刑徒充满绝望地喊道‘城外的百姓来了’,陈庆下意识以为是渭南的黔首庶民受到北岸居民感召,自发奋勇渡过渭河,参与保护太子的壮举。

他心里还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河上的桥梁派有专人把守,一旦形势不妙,凭借火枪大炮起码能拖延一时三刻。

另外周边的商船、货船基本都被征调来运输物资了,仅剩下一部分小渔船,每次根本载不了几个人。

渭南的百姓怎么过来的?

等陈庆回过头仔细端详了片刻,一颗心瞬间从地狱直升天堂!

这特么哪是渭南百姓,分明是皇陵营地的刑徒!

为首的正是娄敬、蒯彻……李乙!

走在前面的或是灰黑色的官吏服、或是寻常百姓的装束,故此不容易辨认出身份。

后面的全是一水的刑徒装束,绝不对有错的!

“东家!”

“东家!”

离得老远,李乙激动地又蹦又跳,挥着手臂向陈庆致意。

娄敬和蒯彻则是眉头轻皱,疑惑地盯着眼前局势不明的战况。

不是说雷侯连战连捷,势如破竹吗?

怎么好像沦陷在咸阳军民的包围中,即将全军覆没了一样?

难道是李乙心思狡诈,特意命人传来了假消息?

二人面面相觑,随后同时看向李乙。

这……

他憨厚淳朴的笑容,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不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侯爷昔日在将作少府为官时,清查积弊旧案,免除了诸多额外服役作务。”

“所有发放返乡者,皆予文书盘缠,令地方官府不得寻衅滋扰。”

“受其恩惠者何止成千上万?”

“我等自当铭记在心,感恩戴德。”

“今日侯爷有难,尔等救还是不救?”

李乙也发现了战局对陈庆不利。

城中的男女老幼拿着杂乱的兵器,似乎虎视眈眈正准备对叛军下手。

他转过头去,扯着嗓子冲皇陵营地赶来的刑徒高声呐喊。

“救!”

“救雷侯于危难,报旧日大恩!”

“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侯爷当享万世福禄!”

“侯爷勿慌,我等来助您!”

不用李乙多费口舌,无穷无尽地刑徒涌上前来,举起武器朝着陈庆所在的方向杀了过去。

“你妈妈的。”

“吓死我了!”

“命不该绝,这就叫命不该绝啊!”

陈庆抹拭着额头的冷汗,浑身的力气好像一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手软脚更软。

“蒯彻,娄敬,你们两个好一手见风使舵的功夫!”

“若不是有李乙在,差点让你们两个坏了大事!”

皇陵营地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恐怕不是二人遭遇了什么变故,而是在审时度势,决定向哪边下注。

楚汉争霸时,蒯彻向韩信献策,劝他拥兵自立,三分天下。

想不到这厮狗改不了吃屎,竟然跟我玩起了同样的把戏!

咸阳城被攻破,扶苏以及朝中重臣都没敢调动皇陵营地的守军。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刑徒失去管束,后果会比现在严重十倍!

蒯彻同样深知其中道理,所以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