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术延造访后的第二天,扶苏在宜春宫设宴,邀请陈庆夫妇、辛胜夫妇、李左车、田舟等人齐聚一堂。
若不是因为总督司的职位,田舟不可能遭受世家子弟的敌视,进而引发命案。
扶苏心怀愧疚,特意叫他过来宽慰安抚,以示歉意。
至于辛胜两口子的来意就简单多了。
因为野人军死伤惨重,几无生还,惹得扶苏相当不快。
明年春天时,辛胜大概率要被调往边境戍守。
嬴元曼无法忍受继续过这种苦日子,一直不停地恳求皇弟给辛胜安排个关中之内的职位。
陈庆时不时与李左车交换眼神,从对方的表现来看,内务府一切如常,按部就班地在执行既定的计划。
如此就好。
他辛辛苦苦组建的全明星阵容,如果遭遇一点小波折就人心大乱,未免也太让人失望了。
扶苏和王菱华夫妇热络的和嬴诗曼搭话,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陈庆心知肚明,她才是宴会的主角。
门阀从西汉时就出现了萌芽,但是在秦末已经初见端倪。
《孟子·离娄上》有言:“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
所谓的巨室指的就是公卿世家,如蒙、王之流。
而嬴诗曼则是新兴的巨室之一,依靠皇权做后盾,掌控了许多关乎国民生计的产业,进而左右国策方向,大肆搜刮社会财富。
碍于兄妹之情,扶苏也拿她没办法。
双方利益冲突的时候,只能坐下来慢慢谈。
“依本宫与朝臣商议的结果,若想彻底根绝匈奴之祸,唯有以利相诱,趁乱取之,分化制衡,用夏变夷。”
“塞外一场白灾,对大秦来说不可多得的机会。”
“若是成功招揽了娄烦部,北地起码可得二十年安稳,节省的兵力和钱粮不计其数。”
扶苏苦口婆心的劝说丝毫没有打动他的皇妹。
“皇兄,再等几天吧。”
“从未闻乞丐登门讨食的时候,在主家面前挺直腰杆的。”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国事家事都一样。”
嬴诗曼拒不合作,让扶苏百般无奈。
“那皇妹你想怎样?”
“非是我想怎样,而是匈奴各部态度骄横,着实可恶。他们明知道族人饥寒交迫,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却留着一堆烂皮子在手里,死活不愿意降价出售。难道我还得求着他们不成?”
扶苏解释道:“这是匈奴最后一点家底,换来的货物是给部族救命的。倘若廉价卖了,如何向族人交代?”
嬴诗曼不禁恼了:“又不是我让他们遭灾的,也不是我让他们挨饿受冻的。”
“凭什么让我怜惜他们?”
陈庆心不在焉地猛点头:“对呀,白花花的大米给匈奴吃了,这不是造孽嘛!”
扶苏一顿猛打眼色:先生,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帮我说话啊!
“哦,我的意思是说,朝廷多兑付一些陈粮、糠麸给他们。”
“量大管饱还便宜,诚乃救灾良策。”
陈庆立刻改口,把话圆了回去。
扶苏松了口气:“那先生以为如何?”
陈庆侧头看了嬴诗曼一眼,从案下轻轻抓住她的小手:“当然是国事为重。”
“匈奴各部的生皮便按往年的六成价,由我夫人收买。”
“民部负责拨付赈灾所需的陈粮和糠麸,折钱多少照价给付。”
“其余各项所需,我等也会尽力而为。”
扶苏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先生大义,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嬴诗曼立时黑了脸,死死盯着陈庆不放。
‘夫人,你想三成价收人家的皮子,确实有些过分了。’
‘再说咱家已经退出了鞣制皮革这种低端产业,你轻轻松松过一手就赚两倍利,心里过得去吗?’
陈庆用眼神劝慰对方。
嬴诗曼重重地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怒气冲冲别过头去。
仅仅因为一句国事为重,起码损失了十万贯,她心疼得简直在滴血。
扶苏乘胜追击,又问起了李左车铁制农具的事。
“殿下,眼下水力断绝,内务府实在有心无力。”
“等明年开春化冻之后,大江以南已经提前开始破土耕种。”
“库房中的少许积存马上就要拨付出去,一刻都不敢耽误。”
“您此时抽调农具,无异于……”
李左车满脸为难之色地摊开手。
扶苏不死心地问:“李府丞,一点都挤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