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从司空开始,望众爱卿共同参详。”
扶苏深吸了口气,低头翻起厚厚的籍册。
“令县及都官取柳及木楘(柔)可用书者,方之以书……”
“朝廷每季下发纸张供各地郡县办公使用,竹、木、蒲、蔺早已废弃不用,却仍在官府征收之列,给百姓平添负担。”
“此条可废止。”
他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先挑了过时的律法念了出来。
群臣默然,无人反对。
竹、木、蒲、蔺虽然不用了,但可以转变成杂役继续盘剥百姓,地方官吏皆因此受益。
朝堂中并非一无所知,而是不想当这个得罪人的出头鸟。
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呢?
太子殿下既然想废除掉,那就废了吧。
“众卿皆无异议,那本宫过些时日将其刊登报纸,通传天下。”
扶苏有备而来,打了文武百官一个措手不及。
谁也没想到,他刚坐到御案上就宣布对秦律动刀。
更不巧的是,蒙毅因为怒火攻心发了急症,被抬出殿外救治。
这下群龙无首,谁也不敢轻易跟监国太子唱反调。
“殿下,此行大善!”
“微臣代万千黎民,感谢您的恩德。”
陈庆一本正经地作揖行礼,让扶苏莞尔一笑。
“下一条。”
郑淮的头脑中昏昏沉沉,把自己当成了泥塑木偶,对外间的一切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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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不是什么三朝老臣,也不是什么中流砥柱。
律法如何修改都碍不到他的头上,何苦自寻烦恼?
等等……
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
“殿下!”
“您可是将赀一盾、一甲改成了五十文,一百文?”
郑淮慌张地出列。
扶苏思索片刻:“大体如此。”
郑淮赶忙作揖道:“请殿下收回成命!”
“赀财为税,国库因此丰足。”
“您贸然更改,郡县府库税收必然大减。”
“何以养士?何以维持吏治?”
扶苏理直气壮地拿出另一本图册:“本宫历数近年朝廷税赋征收,每岁益涨,从无断绝。”
“即便赀财之税减少七成,也无碍大局。”
陈庆回身严肃地喝道:“大秦乃堂堂正正的公义之国,若以罚没充税养士,岂不是受尽世人耻笑?”
郑淮不服气地喊:“雷侯,你可知赀财之税占据了官府开支的几成?”
“地方官府钱粮短缺,无以为治,天下会大乱的!”
陈庆镇定自若:“未必如此。”
“缺钱可以发展工商,缺粮可以鼓励垦荒。”
“什么都不做,整天就惦记着百姓囊中辛苦积攒的几枚铜钱,不觉羞耻吗?”
郑淮厉声斥道:“谬论!雷侯既不知国,又不知法。在此大放厥词,实乃误国误民!”
众臣一看有人带头,纷纷附和道:“请殿下三思!”
“请太子以国事为重!”
“殿下,请将雷侯驱出麒麟殿!”
扶苏抓起御案上的玺盒,将刻字的一面朝向众卿。
“本宫代父皇行权,临别时父皇叮嘱过一句——朕即天下!”
“倘若本宫一定要改赀刑之律,众卿以为如何?”
……
麒麟殿内霎时间像是施展了群体定身术一样。
震惊、错愕、不可置信,种种神色同时凝固在文武百官的脸上。
殿下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你们以为扶苏还是以前的扶苏吗?
温和谦逊,对你们这些老臣、重臣恭敬礼让,不敢拂逆。
人家身上背负着千千万万子民的期盼!
“殿下圣明。”
“微臣谨遵诏命。”
陈庆潇洒自如地作揖行礼,引来无数同僚的关注。
尴尬的气氛在麒麟殿里不断蔓延。
如果蒙毅此时在场,他非得骑着快马追上御驾,再来一回哭秦庭,请始皇帝返回咸阳主持大局。
可朝中无一人像他那样受陛下信重,也无一人有同样的决断。
扶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办?
太子监国的第一天就来一场君臣相左,不欢而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