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高举双臂,像只大马猴般乱蹦乱跳,在扶苏身边绕来绕去。
“殿下……”
冯婕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攥住,悲痛到无法呼吸。
陈庆先前讥讽她的话犹在耳边——太子嫔妃的家世,文要拜相、武要封侯。
笑话!
我祖父冯去疾是大秦右相,高居百官之首。
我伯公冯毋择被封武信侯。(伦侯,在陈庆的列侯爵位之下,仅有象征性的几户封邑,按照现在的说法应该叫‘半步封侯’。天下一统后连这种嘉勉性质的侯爵都不再封赏。)
小主,
冯家兴盛的时候,你还在代郡干那偷鸡摸狗的营生。
我配不配得上太子,容得下你来指摘?
冯婕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天道为何如此不公?
扶苏少年时,其才干、志向就获得冯家长辈的赞许,明里暗里向其示好。
结果呢?
因为皇家父子反目,冯去疾、冯毋择全都受到陛下的冷眼相待,父亲冯劫在御史大夫的位子上迟迟得不到升迁。
作为第一代太子党,冯家下注最早,却没讨到半点好处,反而受累不浅。
若仅是如此就罢了。
偏偏后来又冒出个陈庆。
同样是太子党,他与扶苏好得穿一条裤子。
可陛下非但未加怪罪,还不停地给他封赏升官!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陈庆从出身卑微的商贾小民,摇身一变成了雷侯!
不公!不当!不义!
冯婕眼底的怒火像是要满溢出来。
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她看着扶苏,扶苏却在看着远处形貌大变的南山余脉。
“先生,这就是您说的移山填海?”
“山真的塌了。”
陈庆意气风发,与他并肩而立。
“是呀。”
“江山万里如画,而殿下您未来就是那个操持笔墨的人。”
“想让它变成什么模样,尽管挥毫泼墨就是了。”
陈庆回头环视了一圈,许多百姓仍旧震惊在天地伟力之下,好像被硬控住了一样。
“好男儿当心怀天下,改换山河,撼动乾坤。”
“如果我们的步子迈得再快一点,你未来的征途会是星辰与大海!”
扶苏嘴角含笑:“是这样吗?”
“不知那时候你我高龄几何,可否把臂同游,共赏星辰与沧溟。”
陈庆用力点头:“会看到的,即使你我见不到,阚儿也一定能见到。”
自始至终,扶苏都没有向冯婕所在的地方看上一眼,兴高采烈地与陈庆谈论着接下来要兴建的大工程。
横贯渭河的绳索被撤除后,船只重新入水。
船夫嘴里嘀咕着什么,重新撑起船桨。
“姑娘,可以走了。”
“姑娘?”
“姑娘!”
他一连唤了好几声,才把如坠梦中的冯婕唤醒。
刚才她无数次涌起冲动,想要与扶苏打个招呼,哪怕不说话仅仅是对视一眼都可以。
然而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堵住了一样,她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在遥遥地注视着对方的身影,直到船只越行越远,再也看不到对方为止。
“好俊的姑娘。”
鹤仙翁身上披着一件牛皮,站在船头上单手叉腰意气风发。
两船交错而过,他忍不住惊奇地赞叹了一声。
“少府,人家蒙着面呢,您怎么看出来她漂亮的?”
侍从凑趣地问道。
“本官连你昨夜几更拉的屎放的尿都一清二楚,这点小事还能看不出来?”
“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划船,送本官领赏去。”
鹤仙翁想到自己刚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了回大脸,好像吃了仙丹一样浑身都轻飘飘的。
等到船只抵达码头,他立刻脱下牛皮护具,整肃衣冠。
“老鹤!”
“火药真是被你玩出花来了,那么多爆点一齐起爆,分毫不差。”
“天下间除了你再无第二人有这样的本事。”
“殿下重重有赏,快过来。”
陈庆站在不远处朝着他勾手。
鹤仙翁心花怒放,尽量维持着面色的平静,来到扶苏面前作揖行礼。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扶苏颔首致意:“本宫记得你,飞天神鸢就是鹤少府做出来的对吧?”
鹤仙翁的长眉抖了两抖,脸上肉眼可见的冒出红光。
“微末功劳,想不到竟然让殿下记在了心里。”
陈庆不屑地撇撇嘴:“老鹤,你可拉倒吧。”
“尾巴都快翘起来了,还搁那儿装呢?”
“想要什么赏赐,速速道来。”
“殿下不是小气的人,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啦!”
鹤仙翁脸色微变,支吾了许久才说:“不过是炸平了一座小山而已,乃下官的分内之职,当不得什么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