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病在床的这些时日,他有了大量闲暇时间去思考一些以往没有想过的问题。
他和陈庆走得太近了,近到会影响未来朝堂格局,引发祸国之乱的程度!
未来有一天,父皇要杀陈庆,百官要杀陈庆,士人勋贵还是要杀陈庆,让他这个新君如之奈何?
保持合适的距离,对他们两个都好。
“先生曾经说过,想做成一件简单的事情,往往要用最难的办法。”
“同样,要保全你的性命,就要先从疏离开始。”
扶苏坐在马车里,感受着腰臀后背传来的疼痛,无可奈何地苦笑。
——
麒麟殿中,同样弥漫着刀锋剑影。
扶苏万万没想到,父皇提出赦免野人之后,竟然招来百官的一致反对。
哪怕如王翦、蒙毅都摆出了中立的态度,不敢与众多同僚为敌。
如果先生在的话,他肯定面不改色,大笑三声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口若悬河,把众臣辩得哑口无言。
扶苏想象着那样的场景,沉重的心情终于轻快了几分。
“众卿所言有理。”
始皇帝轻叹一声:“山野之人不与国分忧,又如何厚颜求寡人施恩?”
郑淮肃然道:“诚然如此。”
“大秦以耕战立国,数代励精图治,奋发图强,方有今日之盛。”
“若陛下免除了他们先前拖欠的税赋、徭役,让勤恳诚实的子民如何作想?”
“反正交不交都是一样,等待朝廷赦免即可。”
“如此不出数月,天下大乱。”
“民部无粮可收,兵部无丁可用。”
“请太子殿下三思。”
章邯站出来先是瞟了扶苏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野人贪图一时安逸,不顾社稷危亡,避居荒山大泽之中,自失君民之义。”
“民负君在先,非君之过。”
蒙毅小声说道:“陈庆最善妖言惑众,谗佞媚上。殿下切记小心,一时不察,祸国殃民。”
扶苏专注地盯着脚下的地板,仿佛魂游天外。
嬴政不禁发问:“扶苏,你还有话说吗?”
“儿臣……方才不由想起了一桩旧事。”
扶苏突然抬起头,嘴角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
“父皇奋六世之余烈,先后灭韩、赵、魏、楚、燕。”
“齐国岌岌可危,调集四十万大军抵挡秦兵。”
“蒙恬将军是此战的主帅没错吧?”
他的目光看向蒙毅,对方愣了下,骄傲地说:“正是家兄。”
扶苏踱着步子,昂首挺胸说道:“蒙将军智谋过人,率兵北上,绕过齐国的西线,从燕境直扑临淄。”
“齐王自知大势已去,开城投降。”
“彼时本宫年幼,不知其中详情。”
“敢问蒙上卿一声,后来四十万齐军哪去了?”
蒙毅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分化瓦解。辅兵、民夫发回原籍,正兵则一概收押,送往北地服刑赎其罪。”
扶苏又问:“发回原籍的有多少?可曾给了盘缠?”
蒙毅意识到不妙,支支吾吾地说:“齐国四十万大军多是临时凑数,能战之兵不足二十万。”
“发回原籍的约莫有二十余万,以齐军中的粮秣为路费遣散。”
扶苏拔高了音量:“齐军不知死活,抵抗大秦天兵,蒙将军非但不加惩治,反而以德报怨发给他们军粮?!”
“怪不得六国余孽始终不甘蛰伏,蠢蠢欲动,原来根由在这里!”
“蒙将军一时心软,遗祸无穷!”
“当初怎么不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蒙毅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一个身影自扶苏的背后浮现出来,朝着他露出可恶的笑容。
陈庆这厮莫非使了什么妖法?
竟然敢附身在太子殿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