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黛玉焚稿断痴情

这边王夫人叫了凤姐,命人把过礼的物件都送给贾母过目,还叫袭人告诉宝玉。宝玉嘻嘻笑着说:“这东西从这边送到园里,回头园里又送回这边。都是咱们自己人送,自己人收,何苦来哉。”贾母和王夫人听了,都笑道:“说他糊涂,他今天怎么这么明白呢。”鸳鸯等人忍不住偷笑,上前一件一件给贾母展示:“这是金项圈,这是金珠首饰,共八十件。这是妆蟒四十匹。这是各色绸缎一百二十匹。这是四季的衣服共一百二十件。外面没预备羊酒,这是折羊酒的银子。”贾母看了都说好,轻声对凤姐说:“你去告诉姨太太,不是虚礼,求姨太太等蟠儿出来慢慢给她妹妹做来就是了。好日子的被褥就咱们这边代办了。”凤姐答应,出来叫贾琏先过去,又叫周瑞、旺儿等,吩咐他们:“不必走大门,只从园里从前开的便门内送去,我随后就到。这门离潇湘馆还远,倘若别处的人看见,嘱咐他们别在潇湘馆里提起。”众人答应着送礼而去。宝玉信以为真,心里乐开了花,精神也似乎好了些,只是说话还是有些疯傻。那些送礼的回来都不提名道姓,所以上下人等虽都知晓,只因凤姐有令,都不敢声张。

且说黛玉虽按时服药,病情却日益加重。紫鹃在旁苦苦相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说了。姑娘的心事,我们都清楚。至于意外之事是绝对不会有的。姑娘不信,就拿宝玉的身子来说,他这样大病着,怎么能成亲呢。姑娘别听那些瞎话,自己安心养病才是。”黛玉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又咳嗽几声,吐出不少血来。紫鹃等人看着,黛玉已奄奄一息,明知劝不住,只能守在一旁流泪,每天三四趟去告诉贾母。鸳鸯心想贾母近来对黛玉的心疼不如从前,所以不常去回禀。况且贾母这几日心思都在宝钗和宝玉身上,没听到黛玉的消息也不大过问,只请太医来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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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向来多病,以往从贾母起,直到姊妹们的下人,常来问候。如今贾府中上下人等都不再过来,连个问安的人都没有,睁眼只有紫鹃相伴。黛玉自知命不久矣,强撑着对紫鹃说:“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虽说老太太派你来服侍我这几年,我早把你当作亲妹妹。”话说到一半,气就接不上来。紫鹃听了,心中酸楚,哭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黛玉又喘着气说:“紫鹃妹妹,我躺着难受,你扶我起来靠着坐坐。”紫鹃劝道:“姑娘身体不好,起来会更难受的。”黛玉听了,闭眼不再言语。一会儿又要起身。紫鹃无奈,只得同雪雁把她扶起,两边用软枕靠住,自己在旁边守着。

黛玉哪能坐得住,下身疼得厉害,拼命支撑着,对雪雁说:“我的诗本子。”说着又喘起来。雪雁料想她要前天整理的诗稿,找来送到黛玉跟前。黛玉点点头,又抬眼望向那箱子。雪雁不明所以,直发愣。黛玉气得两眼圆瞪,又咳嗽起来,还吐了一口血。雪雁连忙回身取来水,黛玉漱口后,吐在盒内。紫鹃用绢子给她擦嘴。黛玉拿着那绢子指着箱子,又喘成一团,说不出话,闭眼休息。紫鹃以为她要歪一歪,黛玉却摇摇头。紫鹃猜她要绢子,便叫雪雁开箱,拿出一块白绫绢子。黛玉瞧了一眼,扔在一边,用力说:“有字的。”紫鹃这才明白,是要那块题诗的旧帕,叫雪雁拿出来递给黛玉。紫鹃劝道:“姑娘歇歇吧,何苦又劳神,等好了再看。”只见黛玉接到手里,看都不看诗,挣扎着伸出那只手,拼命想撕那绢子,可手只是颤抖,根本撕不动。紫鹃早知道她是恨宝玉,却不敢点破,只说:“姑娘何苦自己生气!”黛玉点点头,把绢子塞在袖里,叫雪雁点灯。雪雁答应,连忙点上灯。

黛玉看看四周,又闭眼坐着,喘了一会儿,说:“笼上火盆。”紫鹃以为她冷,说:“姑娘躺下,多盖一件被子吧。那炭气怕您受不了。”黛玉又摇头。雪雁只好笼上火盆,放在地下火盆架上。黛玉点头,示意挪到炕上来。雪雁端上来,出去拿火盆炕桌。黛玉欠起身,紫鹃赶忙双手扶住。黛玉把刚才的绢子拿在手中,瞅着那火点点头,往上一扔。紫鹃吓了一跳,想抢却不敢动。雪雁正拿进桌子来,看见黛玉扔东西,不知是什么,赶忙去抢,可纸遇火就着,瞬间烧了起来。雪雁顾不上烧手,从火里抓出来扔在地下乱踩,却已烧得所剩无几。黛玉把眼一闭,往后一仰,差点把紫鹃压倒。紫鹃连忙叫雪雁上来,将黛玉扶着放倒,心里怦怦直跳。想叫人,天又晚了;不叫人,自己同雪雁和鹦哥等几个小丫头,又怕出什么意外。好不容易熬了一夜。

到了次日清晨,黛玉似乎缓过一点劲儿来。饭后,忽然又咳嗽呕吐,病情又加重了。紫鹃预感不妙,急忙把雪雁等人都叫进来看守,自己则去回禀贾母。到了贾母上房,却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老妈子和几个做粗活的丫头在看屋子。紫鹃问道:“老太太呢?”那些人都说不知道。紫鹃觉得奇怪,又到宝玉屋里去看,竟也没人。问屋里的丫头,也说不清楚。紫鹃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这些人怎么如此狠毒冷淡!”又想到黛玉这几天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有,越想越悲愤,索性一肚子闷气,转身就走。心里想着:“今天倒要看看宝玉是啥模样!看他见了我怎么有脸!那一年我说了句谎话他就急病了,如今竟敢做出这种事!可知天下男人的心真是冷酷无情,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一边走一边想,很快来到怡红院。只见院门虚掩,里面寂静无声。紫鹃突然想到:“他要娶亲,肯定有新屋子,可不知在何处?”

正在犹豫徘徊,看见墨雨飞跑过来,紫鹃忙叫住他。墨雨笑嘻嘻地说:“姐姐在这儿干啥呢?”紫鹃说:“我听说宝二爷娶亲,想来看看热闹。谁知不在这儿,也不知道是哪天。”墨雨悄悄说:“我只告诉姐姐,你可别告诉雪雁她们。上头吩咐了,连你们都不让知道。就是今晚娶亲,不在这儿,老爷派琏二爷另收拾了房子。”说完又问:“姐姐有啥事吗?”紫鹃说:“没啥事,你去吧。”墨雨又跑开了。紫鹃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黛玉,不知她此时是死是活。不禁泪流满面,咬着牙恨恨地说:“宝玉,我看他明天死了,怎么有脸见我!你如意了,拿什么脸来面对!”一边哭一边走,呜咽着回去了。

还没到潇湘馆,就见两个小丫头在门里探头探脑。一眼看见紫鹃,其中一个喊道:“那不是紫鹃姐姐来了吗。”紫鹃知道不好,连忙摆手示意别叫嚷,急忙进去查看。只见黛玉肝火上炎,两颊通红。紫鹃觉得不妙,叫来黛玉的奶妈王奶妈。王奶妈一看,就大哭起来。紫鹃本想靠王奶妈能有个主心骨,谁晓得这王奶妈是个没主意的,反倒让紫鹃心里更慌了。忽然间,紫鹃一拍脑袋,想起了李宫裁。这李纨如今孀居,宝玉结亲她肯定得回避。况且这园子里的大小事情往常都是李纨在料理,所以赶忙打发人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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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正在屋里给贾兰改诗呢,冷不丁一个丫头跑进来回禀:“大奶奶,只怕林姑娘快不行了,那边都哭成一团了。”李纨一听,吓得差点蹦起来,也顾不上多问,急忙起身就往潇湘馆赶,素云碧月紧紧跟着,一路走一路落泪,心里直叹:“姐妹一场,她那容貌才情真是世间少有,就像那青女素娥一般,谁能想到这么年轻就要香消玉殒!偏偏凤姐想出个偷梁换柱的主意,我自己也不好到潇湘馆来,竟没能好好尽一尽姊妹的情分。真是可怜可叹啊。”心里想着,脚底下也没停,很快就到了潇湘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