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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胡依依与舒恨天、朱无能三人离去之后,没过多久,长安城西市便走来一小队巡城的禁军。领头的是一位什长,那什长见长安城西市口竟有一个乞丐堂而皇之地躺在那里,立时大步往前,将手中的枪柄往乞丐的后臀戳了一戳,大声叱道:
“大胆流民,竟敢公然躺卧在西市大街口,还不快与我起来!赶紧起来!”
“嗯……?”那中年“乞丐”此时慢慢睁眼,见天光正亮,不禁又揉了两下惺忪睡眼,打了一个哈欠道:
“酉时还没到么,干嘛叫醒我?!”
“大胆!这里不是你睡觉的地方!赶紧起来,给我走!……”看得出,今日这位什长心里还有些可怜眼前这个“乞丐”,他连声提醒,催促那“乞丐”赶紧跑路,用意自然是不想将他抓入大牢。
什长身后的八个禁军卫兵,此时也都大步而来,他们见那“中年乞丐”迟迟未动,正等着什长一声令下,立时将那“乞丐”五花大绑,押入长安县衙的大牢。
依照惯例,长安城内的流民乞丐,本是京兆府管辖。光天化日之下,若有乞丐违反禁令,擅自出现在东西两市与繁华街口,那便是京兆府辖下失职。此时,若由他们禁军将那个“中年乞丐”抓捕至长安县衙中,那些捕快感谢之余,少不了要请他们一顿酒喝,若碰到客气点的捕头,临走还能送几两银子的辛苦钱。
令这些兵丁大感惊诧的是,自家的这位什长,待看清了那“中年乞丐”的脸面之后,立时大惊失色,连连向那“乞丐”行礼赔罪道:“原来是李将军,小的不知将军在此,得罪,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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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什长手下的那八个卫兵,就连过往行人,见了这一幕,也都不禁困惑不已,心道,一个禁军头领,怎地向一个乞丐行礼?难道,这当兵的脑子不好使,迷糊了不成?
自然,这位什长并无半点的迷糊,他头脑中的意识反而是相当地清醒。他只是近前稍稍细看,便立时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中年乞丐”,恰正是昔日的左武卫大奖军,五莲县公李君羡!
昔日的李将军,乃是大乾禁军中的一位名将,他在两军阵前,驰骋于万马阵中之时,手握一杆亮银枪,背上一把青釭剑,那是何等的威风凛凛!又是何等地气魄不凡!这位什长之前就是左武卫辖下的一名亲兵,也曾见过李君羡几面。此时的李君羡虽已被皇帝下旨免官夺爵,然他当年毕竟威名太盛,是以这位什长一见之下,还是忍不住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李君羡见有人竟认出了自己,心中非但不喜,反而老大地无趣,他翻身而起,摆了摆手道:“这里没什么‘李将军’,你认错人了!”
言罢,他头也不抬,顾自向东行去,只留给众人一个孤独而落寞的背影。
“李将军,你因何潦倒到这般地步?!将军若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些银两……”这位什长说着话,就已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几块碎银,约莫有五两银子。可是他抬头一望,李君羡落寞的身影,却早已远去,消失在过往人群之中。
“咳!……”这位什长不知何故,竟而长叹了一声。他此时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同情、失望与不平,甚至还有一丝愤懑……
这样的一个好人,这样的一个好将军,竟会流落到此种境地!上天对他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手下的八个卫兵纷纷跑来,不解地询问道:“什长,你为何叫他‘将军’?难道这乞丐真的是一位将军?”
什长摆了摆手,吩咐道:
“他不是将军,也不是什么乞丐,你们今后要是碰上了他,就当作没看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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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羡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往东穿过东市,又往南穿过秋水原,一路继续往南……他一直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此时日头西斜,夕阳已行将隐去,天光渐暗,长安城里的那些乞丐与游民,这个时候也纷纷从犄角旮旯里走出,开始四处找食。这时候,长安城内正值兵丁下值换班之刻,巡城的人马最少,自然,也是这些乞丐游民最好活动之时。
李君羡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了那五张百两的银票,他脸上非但毫无快意,却反而闪过一丝苦笑。这五张无数人都要艳羡不已的银票,他只是随意地扔给了那些真正的流民乞丐。
每一个乞丐拿到那张写着“一百两”的银票之后,初时未免目瞪口呆,片刻之后,便会忍不住发出惊喜的大叫。
那几个捡到银票的乞丐,立时又会朝那个扔给他们银票的衣衫褴褛之人跪倒磕头。可是当他们抬头望去,刚刚那个扔出银票的男子,此时却早已大步远去,只留下一个背影,渐渐地在风中消逝。
那是一个无比惆怅、无比落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