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袁可立随同鲁庭延等前往迎宾楼赴宴,因为还要去十里亭迎宾,小孩去不方便,程风被留在了家里。
然而这一去,袁可立直到亥时才回来,身边还跟着位年轻人。
程风在师母处等得眼皮打架都快打肿,才听到朱恒安来报,老太爷回来了。
揉揉自己疲惫的眼睛,程风跟着朱恒安跑到外院,见袁可立己经快步来到中院外,见老师脸色不是太好。
程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惹得老师不高兴,忙上前问道:“老师怎么了?没接到师伯吗?”
袁可立见程风没有睡觉,竟然还在等着自己,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笑着对程风招手:“虚谷过来拜见你师兄。”
程风不知道是那位师兄,只能上前躬身行礼,笼统的叫了一声:“师兄好,虚谷见过师兄。”
年青人伸手拉起程风,笑道:“你就是程虚谷?早就听说父亲大人收了位关门弟子,今日一见,果然是灵气得很。”
程风一听对方称老师为父亲,马上知道他是那位师兄了,没想到老师的儿子会这么年轻。
程风看着那正青春的脸问道:“师兄称老师为父亲,那你定是袁枢师兄了。”
袁枢哈哈一笑:“没错,本师兄就是袁枢袁伯应。”
程风笑道:“我还以为师兄是位中年大叔,没想到师兄只是个帅气的小年轻。”
袁可立沉着脸嗔道:“莫要贫嘴,你师母可休息了?”
“没有,师母一直在等老师回来。”
袁可立朝袁枢挥挥手:“进去吧,你也有四年多没见你母亲了。”
一行人进了二院,袁可立带着儿子进了堂屋,程风在院子里就停了脚步,没有跟进堂屋去。
他知道母子相见,定是有一番哭戏的,怕自己眼泪浅,抢了袁枢师兄表现的风头。
第二天巳时,程宅正门大开,赶出来五辆马车,朝北城门而去。
程风没有与老师,师母同乘,而是上了袁枢的车。路上,程风问袁枢:“师兄,昨晚老师回来,心情似乎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是没接到董师伯,还是别人给老师气受了?”
袁枢笑道:“也没发生什么事啊,谁敢给老爷子气受?为兄是同董世伯一起从京城过来的,自然也是接到了的。”
程风奇了:“那老师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袁枢压低声音:“我估计老爷子不高兴,是跟朝廷的旨意有关。”
“啥旨意?能说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什么机密,朝廷宣老爷子进京任兵部右侍郎。老爷子估摸着是为这旨意不开心吧。”
程风笑了:“我还以为是因为啥事让老师不开心了,原来是这事,老师定是觉得给的职务太低了,一个三把手的位置,去了也做不成啥事,心里有些不愿意。”
袁枢也点头:“我也觉得是这个原由。昨日老爷子见到董世伯的时候,原本是很开心的。结果在接了圣旨之后,好像就不那么开心。”
程风笑笑:“这事不大,等今日事了,我给老师开导开导,咱们这次去京城就不坐船去了,只让师母一个人坐船到天津去等咱们。
咱们坐马车慢慢走,一路游山玩水,走上一个来月,走着走着说不定老师就升官了。”
袁枢苦笑:“师弟想的尽是好事,哪有走着走着还升官着理?不过也谢谢师弟的吉言了。
师弟这想法是好的,只是咱们走陆地游山玩水,让母亲独自乘船去天津,我等如何放心得下!”
程风嘿嘿一笑:“师兄放心吧,去天津走海路,船是我家的大海船,平稳的很,而且速度还快,一天就能到天津。
天津也有我家的产业,师母到了天津直接就住进我家,我家就是师母的家,师兄大可放心。”
两人正聊得开心,马车却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车把式的声音:“二位少年,到地方了。”
程风掀起门帘一看,那果然是到了蓬莱阁外,只是这里的马车好多,平常没什么人来往的蓬莱阁,竟然堵了车。
站在马车上看蓬莱阁人影晃动,到来的官员有多少不知道,但就看那穿着绫罗绸缎的士绅商贾,倒是来了不少的人。
原本以为会只是两个好友相约的重阳登高游玩,没想到会是如些热闹的景象。
袁枢跳下马车,把程风也抱了下来。大少下了马车也没动,等到桂英,月儿,木兰几个全都到齐,这才跟着袁枢,紧随袁可立身后往里走。
桂英,月儿几个,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场面,像这种到处是达官显贵的场面,见的多了,自然也就习以为常。
现在他们对那什么知县知府巡抚的官都已经免疫了,面对那普通的商贾士绅就更没有什么畏惧感,这就是程风喜欢带他们来混这种大场面的目的。
跟随袁可立来到蓬莱阁避风亭,这里早有士绅提前布置好,桌椅板凳,瓜果小吃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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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枢领着程风跟在袁可立身后,进入避风亭内,与鲁庭延,宋光兰,秦世英等大小官员,士绅名流拱手寒暄。
好容易才来到董其昌处,袁可立拱手行礼:“玄宰兄安好。”
董其昌回礼:“礼卿安好。”
袁枢鞠躬行礼:“侄儿袁枢见过伯父。”
程风鞠躬行礼:“学生程风见过师伯。”
董其昌抬抬手:“侄儿免礼。”
“谢伯父(谢师伯)。”
袁枢、程风谢过起身。
董其昌看着眼前的小胖孩,差点没忍住想伸手去捏捏他的小胖脸。
笑着招手:“小虚谷,过来师伯看看。”
程风看董其昌的表情,就知道师伯想捏脸,但是没法拒绝,只能笑脸上前:“师伯。”
董其昌拉过程风转来转去的看了好几遍,赞道:“这小子白胖白胖的,长得好喜人,启蒙学问可学全了?”
“回师伯话,学生只学了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只学过开篇。”
董其昌伸手摸摸程风脑袋,笑道:“你年纪尚小,能学会千字文,百家姓己经很不错了。”
袁可立笑言:“玄宰兄莫信这小子假谦虚之言,此子三岁启蒙,除了四书五经没好好读过,杂书可读了不少,学识广泛得很。”
听袁可立如此说,董其昌问:“小虚谷还读过何类书籍?”
程风满脸都是甜甜的笑,在那里扳着手指奶声奶气的数数:“学生读过算术,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机械,制造,冶金,医学,军事,天文,哲学,还有好多,手指都不够扳。”
程风扳着指头说了好多的名称,董其昌只听懂了算术,历史,地理,医学,军事,天文几样,别的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自己没听懂。
便装着很高深的样子说道:“小家伙学的还挺多,可惜这些都是小道,难登大雅之堂,还是要多读四书五经,将来走科举才是正道。”
程风只能低头称是,满脸的都是恭恭敬敬:“师伯教育的是,学生定当努力,定不能辱没了老师的名头。”
董其昌见程风那装模作样的样子,哈哈大笑,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小子好是乖巧,老夫很是欢喜。
咱爷俩初识,这是师伯随身玉佩,今日便送与你作个见面礼物。”
程风忙摆手拒绝:“师伯,这玉佩太贵重了,学生不敢收。”
董其昌脸一沉:“长者赐,不可辞。”
程风看向老师,袁可立笑道:“还不谢过师伯。”
得了老师授意,程风伸手接过玉佩:“谢师伯。”
董其昌哈哈大笑:“小子不错,很是知礼数,有机会到南直隶去找师伯,师伯好好的指点指点学问。”
程风笑答:“学生谢过师伯,师伯到了南京,遇事不顺,莫要轻言告老还乡,等到明年冬天,学生自会陪伴老师去南京与师伯共事。”
董其昌没听懂程风的意思,自是哈哈一笑过之。
但被程风影响了的袁可立,虽不知道程风这么说是何含意,又想起小徒弟之前托付说的话,便也接口说道:“是啊,玄宰兄,南京是大明的陪都,兄长去南京任礼部尚书,看着是个养老的闲职。
实则不然,南京的职位很重要,那是在为朝廷守着一半的天下。不是朝廷信任的人,也不敢安排去南京。
南方那可是朝廷的大后方,北方乱,南方不一定乱,南方乱,北方必定乱。
所以南京才是大明的定海神针。去南京任职,看着好像都是闲职。
南京稳则天下稳,南京乱则天下乱。南京乱了,整个大明都危险,所以南京很重要。
去南京任职,弟认为不是下放,而是委予重任。
像南京这种关系朝廷生死的大后方,只有朝廷信任的人,朝廷才会安排去南京,帮朝廷守好大后方,更是一个忠臣的能力与信任的表现。
兄长年纪大了,脾气应当收一收,遇见官场上不如意的事,莫要着急上火,要平心静气的,别动不动的就辞官,那样不好。
兄长思量一下,咱们自己占着位置,总比被奸臣占去强。就算自己不开心,也比被奸臣占去祸害百姓好吧。
再说了,占着一个重要的闲散职位,没事就同老友喝喝茶,聊聊天,下下棋,多幸福的日子,又能护住百姓,又能为国尽忠。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袁可立的话,董其昌深以为然,并不是他爱护百姓,百姓的死活在董其昌眼里,就是虚无。
赞同袁可立的话,是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占着那个位置,别人就占不着,别人不痛快了,自己就痛快。
因为自己心里不痛快了就辞官回家,把位置让给别人,让别人痛快了,自己会更加的不痛快,岂不是吃了大亏。
“礼卿言之有理,为兄记下了,到了南京,遇着不顺心不如意的事,咱就装聋作哑,不以理会。
当喝茶喝茶,当睡觉睡觉,不管别人如何,咱就占着那个位置不让,看谁能把咱怎样。”
程风咯咯笑言:“还是师伯通透,一说就懂,一点就透。”
程风的随意插话,令袁枢震惊不已,没想到小师弟年纪虽小,胆子挺大,竟然敢在父亲、世伯谈话之时插嘴,父亲竟然还能容忍,一点也不生气,也是奇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