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收成能顾得住肚子吗?”
老丈满脸苦涩的摇摇头,“咱们西北麦子产量低,每亩不到一石,俺家二十亩地交了正税,然后除去种子、农具,余下的省着吃怕也仅够支用四五个月,中间还有数月粮食没有着落。这已经够好了,若换成往年,没有农会庇护还有许多加派,再加上债息,是要人命的。而且没粮食吃,老汉大不了去农会借粮食,也能勉强扛过去。”
“老丈家有二十亩地,过得还这么艰难吗?”
老丈嘿嘿一笑,指着那些辛苦浇水的农人,道:“那是比他们强些。这些人地少,碰到丰收年还能过得去,别看他们熬心熬力,拼了命干,累死他们也抗不过今年夏收,只能去鬻妻卖子,借印子钱了。”
望着仿佛行尸走肉般在田地里劳作的农人,李毅久久不语,他在想这些农人是否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等反应过来,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突然明白,这些人并非是在劳作,而是在绝望中挣扎。
等回到李家庄的时候,李毅心中沉重。
离得老远,一番争吵声突然传来。
李毅打着马登上山坡,就看到李自成和李自敬两个人正在吵架。
“今年收成完蛋了,再这样下去也没用,你怎么就不明白?”李自敬满脸焦急的道。
“你他娘的放屁,你知道收成完蛋了,今年要饿死多少人吗?老子付出这么多心血,就不信老天爷不开眼。”
李自成十分愤怒,大吼着道:“我不管,让乡亲们都下地,下地去干活。”
“二哥,你真是疯了,下地干活根本就没用。”
“你再敢这样说,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出去。”
李自成一把抓住李自敬的衣领,他个子很高,一把将李自敬从地上领了起来。
李毅连忙跳下马跑进去,将李自成拉到一边。
“两位兄长,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自敬一脸恼怒,气急败坏的道:“二哥种地种坏了脑子,如今天旱,河里的水都见底了,他竟然要拉着大家伙去打井浇地。”
“放你娘的狗屁。”
“我娘也是你娘,咱俩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李自敬毫不相让的道。
李毅也听明白了,看来吵架的原因是因为大旱。
他有些不明白道:“咱们不是修了水渠,建了水车吗?怎么,没用吗?”
“水车是有用,可河里现在没水了啊。挖井灌田,说的轻巧,可现在五六两银子挖出来的井根本不出水,要挖砖石深井,不说一口井要十几两银子,挖好后能灌几亩田?有个屁用啊?”李自敬没好气的道。
他是工匠,自然明白大旱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了的。
李自成听完这番话,垂头丧气的蹲在一边,魁梧的身材此刻显得无比脆弱。
李毅和李自敬相视一眼,都默不作声。
自从年前,李自成回乡之后就召集乡民开垦荒田,然后借贷种地,又在李毅的支持下兴修水利,建造水车,可以说这半年付出了许多艰辛。
可是一场大旱,他这么多的付出全都白费了,换成谁也受不了。
男人嘛,既然不想说话,那就喝酒。
李毅找了几坛烧酒,让王三娘烧了两个下酒菜,和布颜一起,拉着李自成和李自敬坐了下来。
酒过三巡,李自成就开始大骂贼老天,旱了一年又一年,这样下去,谁还有活路。
骂着骂着,他就哭了起来。
他带着乡民们种地,辛苦了大半年,结果成了这个鸟样。
他没法向乡民们交代,更没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李毅只好劝他想开点,等到夏收之后,给他在碎金军中留个官职,不要再和老天爷对着干了。
几人喝酒喝到大半夜,最后李毅返回老宅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