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休哥道:“铁骑驱驰,刀箭纵横,是从来都不可以稍稍松懈的立国根本!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柔弱的南朝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何况我大契丹。现在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多少杀戮,却妄谈怀柔伎俩,愚蠢至极!”
耶律休哥两手微颤地指着,头顶的金花毡冠、额前的紫发带缀珠都跟着晃动起来。
紫黑色的窄袍裹着绯红条革,两腿迈出几步,那鞋子上缀饰着鎏金的靛石,便停在了北府宰相韩德昌的脚前。
耶律休哥道:“宰相,你我都是辅弼重臣,陪着陛下和太后冲破过千难万阻,我信任你,钦佩你,可能是因为我老啦……”
说着耶律休哥仰起头,“你们的汉制,执行得很不错,一国里,两班治策,数十年来有条不紊,呵呵,我看陛下那么地喜欢写写画画,不会把骑马射箭的本领淡忘了吧?莫非陛下只爱书画,不爱江山?”
皇帝欲要开口,却被韩德昌截住道:
“大于越,切莫担心!皇帝天生龙体威武,骑马射箭,当然不在话下!陛下又博学圣才,周览汉人方略,将来文治武功,自是一代圣主。大于越实心用事,在下佩服!”
文武大臣们听了,齐齐称颂皇帝,听得皇帝欲言又止,却听韩德昌自信地扬声道:
“太后派出皇太妃和萧大督军去镇守西北各部,就是坚持了大于越说的立国根本,永远都不要忘记大契丹征伐天下的雄心壮志。如今,虽然各属国和部族表面上臣服,实则各怀鬼胎,北到千里之遥居住在翰海的黠戛斯,西到游牧于金山地带的粘八葛部,东北的室韦和女真,西南的回鹄各部,东南的高丽,阻卜、乌古、敌烈,依然要时时敲打,才能使其永远臣服于陛下的隆威之下,大契丹的霸主地位也能稳固,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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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接道:“但是什么?但是我们依然有不足,依然有缺点,是不是?”
“大王高明!”
韩德昌一拜,眼角略过一抹灵犀,彼此都心知肚明。
韩德昌道:“我朝以武立国,开疆拓土,才有今日局面,但同时,我们也要朝着更远的将来想一想。”
皇帝道:“有多远?”
年轻的天子终于打破了习惯性的倾听和沉默。
他已经保持了十五年,现在他好似不愿再紧闭其口。
众人都朝皇帝看去,一个儒雅的仿佛南朝翰林学士,少了太多契丹男子的雄豪彪悍之气。
韩德昌知道皇帝早晚要开口,却没想到今日皇帝憋住了。
潜龙勿用的时间好似已经过,儒雅的皇帝挺起日角隆准,注望着韩德昌,可没等韩德昌回答,大于越就宏声一句,“千秋万代!臣等要让太祖的基业永续不败!”
皇帝没有憋住笑,道:“可炎黄以来,哪有永续不败的王朝?”
皇帝本不想问,因为这次的御前会议,是太后临时安排的,他也不知道三位辅臣葫芦里的治国之药。
可他这一发问听得群臣们怔怔相觑,却听得韩德昌微微一笑,“陛下问得好!”
韩德昌围着大臣们动了步子,“诸位可曾想过,草原部族几千年来都想吞噬掉南方那广袤而又肥沃的疆土,可结果呢?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回鹄人……一波波去了,一波波又跑了。这么一群柔弱的南朝人,依靠着读书和种地,居然能抵抗得了草原民族迅疾的战马和锋利的弯刀,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