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恩情,要是见死不救,恐怕葛沅以后的修炼之路都会有瑕疵了吧?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葛沅冒个险也不会救他们。
但黄宁的一句话提醒了他:“我觉得,唐公子和方姑娘都不像是早夭的样子!”
葛沅悚然一惊。
常年航海的人,见怪了生死,也大多能看一看相,虽然不深入,判断会不会早死还是有心得的。他回忆唐逍和方余的相貌,的确,两个人都不像不到二十就死去的模样。
也就是说,就算他们不去救,那海鲨多半也吃不掉唐逍和方余!
可是如果他们见死不救,一旦唐逍和方余活下来,他们会不会回来寻仇?
葛沅几乎是刹那间就做了决定,救命之恩和生死之仇之间的差距,他一下子就弄明白了。于是他低喝一声:“救人”,提着鱼叉就和黄宁跳下了船头。
他稳稳踏在木板上,低声道:“黄宁兄弟,先把他们救上船去!”
海面上方的船体上,有一扇窗户打开了,有人垂下了一条绳索。黄宁本打算把唐逍和方余一个个送上去的,但方余把唐逍抱得太紧了,他根本就分不开,只得把绳索绑在两人身上,叫上面的人慢慢拉上去,然后再把绳索放下来,把他和葛沅拉了上去。
等他们回到甲板上的时候,唐逍和方余已经被送回了他的屋子。
船上没有妇人,葛沅也就没有让人去帮他们洗身子、换衣服,甚至上药都没有,只是给两人各喂了一枚船上的疗伤丹药,就让他们这么抱着,躺在床上,自行恢复。
除了每天三次叫人来探视一下,他们几乎就不管这两个伤员了。
而两人也紧紧地抱在一起,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的姿势却也没有丝毫改变。
直到有一天,方余终于轻轻地呻吟一声,悄然睁开了双眼。
一眼看到唐逍那仍有些苍白的脸庞,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本能就要喊叫,却只感觉脑袋上像压了一座大山似的,嗓子眼更是烧着一团火,竟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轻轻动一下手指,还好,虽然全身像捆了无数绳索,每动弹一下都十分困难,但毕竟还是能够挪动手脚,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除了被烈焰蜃龙的牙齿伤到之外,她受的都是皮外伤,经过这些天自行疗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内脏当然还有些疼痛,但强忍之下,自行活动是没什么困难的。
但她并没有松开唐逍,只是换了一个让自己更舒服些的姿势,然后便呆呆地看着他。
她的脸色,一会儿变得苍白,一会儿又有些绯红,眼神里有着深深的羞涩。
可是过了许久,她却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最终还是松开了双臂,轻轻地把唐逍放平在床上,因为她发现,他的嘴唇已经干涸得像旱了三个月的田地,也许再得不到水分的补充,他就得干死了。
床边桌子上放着一碗清水,看样子应该是早上才放着的,非常清凉。方余强忍着头脑的晕眩,抖抖索索地端起来,轻轻喝了一小口,顿时满身都透着舒坦。
可是怎么喂唐逍喝水,却成了一个难题。
她本想用手指沾一点清水,抹到他嘴唇上,可是看看自己的手指,满是血迦,简直看不出原本雪白的肤色,她犹豫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太脏了。
这房间虽大,却既没有办法洗手,也没有其它可以利用的东西,比如棉签。
她思来想去,只能自己先喝了一小口,轻轻凑到唐逍嘴边,用舌头舔着他的嘴唇。
就像被晒了几天的鱼,蓦然回到水里一般,唐逍的嘴唇立即动了动。
方余的小脸已如火烧一般滚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这个男人是她的仇敌,还差点把她抽魂炼魄了。但就像那天她毅然随着他跳进海里一样,此时,她还是觉得,他就是她生命中最重的人,虽然这感觉是来得这么古怪、这么无厘头!
“唉,我为什么傻成这样,明知道无结果,就不能果断一点吗?”
方余又喂了两口水,将碗放在桌子上,便静静地看着唐逍那苍白的脸庞,手指轻轻从那满是血污的额头上划过,喃喃自语之中,充满了无尽的忧愁……
“情仇两难意何平,生死同衾亦同椁。只愿君心似我心,勿使千年泪满尘……”
方余轻轻吟咏着,目光痴痴如水,仿佛有着无穷的呢喃……
忽然,她心神一动,死死地闭上樱唇,再也不说一个字。
因为,唐逍眼皮一动,就要睁开双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