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衍撞见木阅微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到了关钥,然而木阅微在刹那的惊愕之后,眸底接连划过一道又一道的闪电,一道比一道亮,一道比一道冷,那些冷亮的闪电在她澄黑斜飞的凤眸深处凌乱流窜,形成两个闪耀的旋涡,似乎能将人吸进去。木阅微的神色也是电闪雷鸣般诡异变幻,一会微笑一会悲怆一会恍悟一会冷嘲一会寒凝一会悯然。
不止云衍,连墨怀臻都心间一凛,心知必是一场人人料之不及的狂风暴雨在酝酿。
云衍声音低沉问道:“阅微,怎么回事?”他预感极为不妙!
木阅微呆呆看了他一眼,目光渐渐清明,最终笼上一层哀悯和凄怆,但还是目不转睛盯着他。
云衍看着她的目光,觉得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沉入某个不知所谓的寒湖之中。他声音带了点抖意:“阅微,怎……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木阅微这才发现窥破前尘秘密的这个时刻,她比较担心的竟然是云衍,这个自少年起就用双肩撑起国公府的年轻男子。
她终于开口说话,声音略带沙哑艰涩:“衍……衍表哥,有些事情已经发生,甚至……甚至已经过去,有时出了疏漏,不是你没有做好,而是……命数。那是命数!”
云衍不知木阅微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似在安慰他,她好端端怎么会安慰他。的确,木阅微在国公府和苏家接连中毒他感到深重的自责,自责且后怕,因为木阅微是为了那桩婚约、具体说为了国公府以身犯险,而他是国公府的顶梁之人,却只能旁观。就是因为自责和害怕才会在苏家当着那么多人冲动之下说出威胁魏公公的话。不过眼看木阅微扛过难关转危为安,他放松许多,就一心想着查出凶手。
云衍看着目不转瞬看着木阅微:“阅微,你发现了什么?”
木阅微声音低沉道:“那边霜菊的书架上,又一个老紫檀木蟹爪纹盒子,衍表哥,你把它拿来。找块布衬着,别用手动!”
她话音一落,墨潋瞳就疾奔过去,不知哪扯了一块挺华奢的布,托着那个精美的紫檀木盒过来打开,其他人只听到几声窸窣轻响,就看见药叉先生面前的大桌上,整整齐齐排列了十几本书。
雪医算是熟悉木阅微,见她如此神色言语立马一凛,戴上一只精美的银手套开始翻看那些书,偶尔嗅一嗅或者做些旁人看不懂的举止。
屋子一时极为沉寂。
很久,药叉先生差不多翻阅了所有书,道:“除了封面,书页都有分量不重却也不轻的销魂散,奇怪的是竟然很均匀。老头我都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木阅微低声道:“我大多数时间都在读书,最近半月余更是只读这二十本。我习惯右手中指翻书页,极其偶尔中指会搭在唇上或者指背揉鼻思考,指腹沾惹书页所以嘴唇惹毒。看久了常会下意识舌尖舔唇于是又沾惹到舌尖。”
云衍盯着她:“你想到是谁害你了!”
木阅微摇头:“没有人要害我,或者说有人要害的不是我,我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
云衍惊讶:“你说什么?怎么会碰上?那有人下毒害的是谁?”
木阅微认真看着他:“衍表哥,这是云妩的遗物!也是她生前日日观阅的书。”
几个人脸色顿时惊变,木阅微口中的云妩,正是当日国公府嫡出大小姐、护国公云岙的嫡亲妹妹、前紫薇阁大学士木赟的夫人、木阅微的亲生母亲、先帝御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云妩,也是云衍的嫡亲姑姑。逝于五年前。
云衍对着空气僵然独立,脸色变得苍白,口中喃喃道:“云妩姑姑。她当日就是积郁缠绵、忧思过甚而死。”
木阅微不再说话,静静等着云衍消化这个消息,她知道云衍接受和消化要比她自己难很多,云妩毕竟不是她灵魂上的亲生母亲,也未与她有过照面,她对云妩之死的关心,不过是出于对一个勇慧女子的欣赏,和重新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责任感。然而这对护国公世子,是真正的亲情,还不止亲情。
她沉默。云衍心思明敏,不需要她说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云衍声音苦涩问道:“这书哪里来的?”
木阅微轻声说了苏嬷嬷将这些书带回家中前些日子又带来的经过。
又过了很久,才听见云衍低声说:“我知道了!”言辞简略,但木阅微清楚,对于云衍这样的人,平静的深处,才是真正的惊涛骇浪。
她思想良久,还是开口对着凭窗站立不知想什么的云衍道:“衍表哥,你不用想太多,母亲自己都没防住,我自己若不是阴错阳差也难逃一劫,害人手段精微用心至此,没人能抵挡。你要顾着整个国公府,这个怪不了你!”
云衍没有想到木阅微突然得知此事反复说的最多的话不是死死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而是温言宽慰他,他静静看着木阅微半晌,粲然狭长的眸底浮起温润之气。
云衍轻声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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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阅微又揉眉:“也不知道怎么给苏嬷嬷说这事,还是别说了,她肯定也会非常自责!她是母亲当年最贴身的嬷嬷。”
墨怀臻看着木阅微关怀忧虑的脸,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住了口,暗暗思索怎么措辞提醒让她可以容易消化点。
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国公世子云衍却已经缓缓开口,口吻沉重却坚决:“阅微,你……你不要再信任苏嬷嬷,如果你同意,我现在就把她调出隐花居!或者直接赶出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