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一点,你下一点。”李莲花摆手。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一致回头,“你们说那边?”
三人一干,才重新指挥。
两个小的,方把对联糊门边。
横批还有灯笼,他们够不到,就交给方多病和笛飞声了。
李莲花则往门中间贴了个“福”字。
小笛飞声打量两眼,说,“倒了。”
李莲花解释说,“倒的才好,福倒了,就是福到家了。”
“这样啊。”小笛飞声喃喃。
以前的笛家堡,过年没有这个。
他们一年四季,都吃住在阴暗狭窄而拥挤的房间内。
房间的窗户很小很高,用钢铁封着,连光都是稀罕的。
听管事的聊天,说过年时,庄主的院里喜庆,有亮堂的大红灯笼,有红红火火的对联,还有祝愿美好的福字贴。
可惜,他们没见过,没几个死士能去庄主的院里。
因此,他很疑惑,在鹤城买年货时就疑惑。
就是后来买着买着忘了,这下看见李莲花贴,又想起来了。
贴罢各间屋子,他们又去院外贴大门。
整好后,一行人拣着东西进院去。
李相夷却落在后面,抱着凳子,三步一回头地往山下望。
望着风过林间,望着空无一人的蜿蜒小路。
本来很好的心情,突有些落寞寞的。
李莲花当然知道,他在望什么。
单孤刀下山的那些年,每到年节,他也老是站到院外,三番五次地往外瞅。
可是,他很少等到过。
长到十五岁下山那年,也就等到过两三回而已。
头一年春节,单孤刀是没有回来的,连信都没有寄。
他那时很是理解,师兄一定在忙江湖大事。
然后来,这个想法动摇了,也许单纯是出于讨厌和恨而已。
那回来的两三回呢,是因为偶尔也会想起云隐山的好吗?
已经不重要了。
他回身站到李相夷身旁,目光辽远而去,“回来的人总会回来,不回来的人再等也不会回来的。”
李相夷仰首望望他,默然半晌后点点头。
没有师兄在的年,好像也没什么,他还有很多人陪着。
真正对他好的人。
“走了,回去了。”李莲花勾过他肩膀。
李相夷“嗯”了声,随他回去。
一大一小,在雪路上轧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除夕的年夜饭总是很早,中午才过不久,一堆人就忙活起来。
往年都是漆木山和芩婆一块准备,今年不同。
厨房里,乱得像打仗。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打碎了很多碗碟。
不过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晚饭时,要把菜置到平日里的方桌上,漆木山却摇手。
问芩婆,“芩娘,我记得有张大圆桌子,放哪儿去了?”
李莲花知道,师父老不记事,一有什么找不见,就问师娘。
“我怎知道,”芩婆瞥他一眼,“不是你放的吗?”
一行人便找起圆桌来,最后,在地窖里翻到了。
拖出来洗净摆屋里,这才把菜搁上去。
圆圆的桌子,像落至人间,浸过烟火的月亮。
亲朋好友圈着坐,没一个少的。
李莲花那十年的执念,似乎在这一刻团圆了。
饭后,一屋子人就着瓜果糖点闲话,围在炉火前守岁。
差不多半夜,就搬着烟花涌出去。
一到点,咻砰——
寂静的山林划过一道道亮,烟花直冲天际,绽出美好而转瞬即逝的繁星来。
几人一狗仰头望,有过来人,有将来人。
烟花短暂,相聚的缘分永不遗落。
对李莲花来说,他已经十年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了。
对小笛飞声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过这么好的日子。
总归,未来的日子,会长长久久地好下去。
烟花燃尽,大的发压岁钱,小的收,然后各自回去睡觉。
三个大的往卧房走时,李莲花拉了下方多病,往他手里塞了东西。
方多病拿着红包,很是讶然,“我都这么大了,你给我做什么?”
李莲花一摊手,“你要不要?不要拿回来。”
“诶,”方多病欢喜地收进腰包,“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万万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李莲花迈步继续走,嘴角牵出一笑,“小朋友就是小朋友。”
再大还不是一个小徒弟。
当天晚上,方多病把红包放枕头下,拍了几拍才睡下。
心里痒得睡不着,他隔着李莲花叫笛飞声,“阿飞。”
笛飞声睁下眼,“有事说事。”
方多病得意地傻乐,“没什么。”
笛飞声觉得他有病。
李莲花伸手打下人,“睡觉。”
方多病这才舒心地躺好。
云隐山静了,檐下的灯笼却亮着,照着一个又一个安然的梦。
单孤刀就没什么好梦了。
封磬是个会挑日子的,回去调查一番后,证实了人就是个西贝货,李相夷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距过年没几天了,思及李莲花多半会送人回云隐山,怕是可能也会在那边过年。
若是赶早了人,单孤刀无处可去,念起云隐山来,回去搅人清静多不好。
他就阳奉阴违地忍了忍,到腊月二十九,才扣了玉佩,将人逐出万圣道去。
如此,单孤刀就是飞,也飞不回去。
加上身上钱不多,就只能找家下等客栈,点着白粥咸菜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