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回去!”
“滚回你家去!”
诸人各有叫嚷,句句不同,只叫道后头,那声音却是越来越大,跟着叫嚷的人越来越多,逐渐不限于那许多蒙着脸的人,更有左近人也跟着过来看热闹,便是流民棚中人们,乃至那几个本来是来行拦阻之举的里正也为那气氛感染,大声跟着叫嚷起来,所有汇聚成一处,声声震天——
“狄贼滚!”
“滚!!”
“滚!!!”
那声浪一阵又一阵,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乞元同几人站在驿站门口,再如何镇定,被这何止成百上千人远远近近喝叫,也吓得足下发抖起来。
至于那翰林学士,他本就是真正文官,从前读书时骑射功夫都十分寻常,今次又行在最前,离那许多声音最近,已然惊得面色煞白,甚至两股战战,那尿几乎都要再憋不住,哆嗦着嘴巴,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最后得亏巡兵同许多护城兵一齐过来,护在众人身前,才出了这一条街巷。
幸而那许多人也不曾去追,只跟了一条街,便任由他们走了。
即便如此,哪怕已经快马跑出两条街巷,那震耳欲聋“滚”字依旧未停。
那乞元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不见拦阻行人之后,很快便恢复过来,脸上也没了先前惊惶,只比他落后一个马身的那副使却是忍不住打马快跑几步,低声凑道:“咱们要不要让把那些个闹事的晋人全数捉起来。”
乞元冷哼一声,道:“进了宫再说!”
他们一行本就人数不多,此刻发难,周围不过些寻常兵士同将领,根本做不了准。
但他多日催促,欲要再度上殿面见天子,今日终于得了准信,正要趁此机会催促亲事同岁币,决不能半路节外生枝。
不过今日使团上下丢了这样大的脸,毕竟代表一国,怎能不借机发难发难?
一面打着腹稿,眼见大内就在不远前方,乞元方回转过头,去寻那大晋朝廷的伴使,据说还是个翰林学士,却是连人影都未曾见着,左右一问,才知道对方骑马速度较慢,才跑到半路就不知落后到哪里去了。
“这样晋人,也敢对我朝叫嚣!”
心中这样想着,乞元对着一旁随从道:“不要等了,我们先进宫去。”
***
乞元多次说要面见天子,连日又做催促,两府自然晓得他那目的。
但自从赵明枝提出要接太上皇并一众老臣回京后,又叫几个大臣写了属意出使名单,本来个个都“臣有本奏”、“臣有话说”的朝堂便忽的安静了许多,此刻朝会过后,看那乞元上殿,个个都目光复杂起来。
而后者只简单向着龙椅方向行了个礼,便极气愤地把自己今日所遇之事说了出来,最后质问道:“我朝好心与南朝和谈,贵国便是这样回敬么?都说南朝以礼着称,岂有这样的‘礼’字?”
尚且不晓得自己躲开了许多粪水的乞元,此时说话时候倒是气愤不减,声音更大,再度问道:“如若南朝无心求和,便同我朝说得清楚,从前能打那许多年,难道今后便不能再打了?!”
如此言语,在大晋朝堂之上,俨然叫嚣。
有人忍不住站出列来,道:“好叫正使知晓,北狄打这几十年,我朝家家有伤,户户有亡,今次不过抒发愤懑罢了。”
“既打不过,战场之上向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们晋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技不如人?既然技不如人,他们死了又有什么不对?”乞元冷笑道。
“我朝从前遂水草而居,遇得野兽,胜者食肉,败者成对方口中肉,这样道理,便是畜生都懂,难道你们南人不懂?”
他不等对方答话,便又上前,昂着头大声道:“陛下,前次我朝皇帝欲要求娶南朝长公主,却不晓得今次你们商议得如何了!”
赵弘尚未说话,阶下杨廷已是冷声道:“两国和亲这样大事,岂能草率,既是北朝求娶我朝公主,当要入乡随俗,听凭我朝安排才是——难道北朝吃肉时候同野兽相提并论,成亲时候也同野兽一样未曾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