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间似乎还能看见那脸上狰狞面目,愤怒模样。
外围多了几十匹战马,有锦衣卫御马在街道上打着转儿,战马身上那虬扎的肌肉,再加上锦衣卫们按抽白刃寸许,微微在夜色之下闪烁的寒光,森然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这个时候,陆斌突然才意识到,马儿这种平素叫他喜欢的温顺生物,一旦上面有了人,其威慑力将是何等怖人。
倘若有丝毫异动,想必刀子会毫不客气斩于人身,非叫眼前的百姓血肉横飞不可。
这让陆斌忐忑的心简直要从喉咙里面跳出来。
他闭目以对,可耳朵忍不住竖起来听,鼻子忍不住翘起来嗅。
“呵呵呵呵!陆家小子,老朽也是难得见你一副惶恐焦心的模样,这般不忍见血,可非能有一番大作为啊。”
陆斌微微睁开双目,眼前所见仍然是江彬,老迈的声音乃是从身侧传来。
也不待回首,口中用几乎冰冷到掉渣的语气言道“王老,小子岂会想着有什么大作为呢?但愿能糊弄过这一遭,把营生接着经营好才是真的。”
“你愿意这样说,老朽便这样信吧,那糖霜工艺,那宝衣局,天赐如此才华,不想着有一番作为?真是暴殄天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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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头儿有些气愤,然而却是他真实想法,虽然这话不能这么讲,但凭心而论,他家里一堆不争气的,也不知怎么的,年轻一辈人里尽是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货色。
但凡家里有后辈的天资稍微好一些,都不说有朱厚熜的一半,就是有眼前这陆斌的四分之一,老王头都觉得够含笑九泉的了。
“也罢,你这后生,毕竟不是我家子弟,我讲不得什么,只说一句,你莫要担忧,既然整个安陆文人都出了手,那么这桩事便是算是了结,皇帝也不要妄想着动摇整个安陆州,呵呵,你看那边。”
一直在陆斌眼里的江彬终于有了动作,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其干涩与愤怒的神情当真是叫狗都能看得出来。
“陛下有口谕,传诸各位安陆百姓,请安陆百姓稍安勿躁!”
江彬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吼着,这才叫激动的人们稍微将声音降下去了不少。
“陛下有谕!你们安陆州既然不欢迎朕,那朕便不在这里待了!只不过打杀了几个流民乱党,你们就闹成这样,想当初刘六刘七之乱时,朕杀了多少这样的人,整个朝堂上上下下都没有反对的,你们安陆州当真是叫朕长了见识,朕有生之年,绝不会再取你安陆州举子一人,此之谓小惩大诫尔……”
闻听此言,陆斌终于将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安陆州举子们的死活他是不管的,只要皇帝离开,安陆州流民,百姓能得片刻喘息之机,让糖霜买卖做大,让王府以及宝衣局的触手将整个安陆州牢牢抓住,那无论如何都值!
而最关键的一件事……则又是不能为外人道也。
冷峻面庞松软下来,陆斌这时候才看着王族长道“王老头儿,以后咱们安陆州的举子都做不了那朝堂之臣了,对你们仕族来说,这应该是极惨重的代价了吧。”
“呸!你个无理的小子!”王氏族长极为愤怒喝道,小一辈人当中就这混厮敢称呼自己为王老头,其余哪个不得恭恭敬敬称一声老先生,或者是王族长?
但没奈何,复又叹息一声,敦敦教诲道“你抓了大笔股份在手里,以后年轻一辈当中,各族肯定是以你们家占头里一份,可不能一直这样,心情好坏,心里想什么,都能叫人一眼瞧出来,以后您是要站在上面的人,叫人瞧出来,岂不是低了眉眼?矮了褂头儿?”
“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情,不必担心,过几日荆州襄阳一带的几个士族族长估计要来咱们这儿,我已经决定好将自己手头上的股份分出去,家里人自然能走他们那边的路子,至于你们怎么办,老朽不管,反正人老朽是叫过来了。”
陆斌凝眸看着远处,果然还是不可小觑任何人啊,此人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安陆州内一族长尔,却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想的比任何人都清晰,拆分股份,扩大利益团体这种办法他从没有讲过,可人家已经想到了,而且已经在做了。
真不愧是把持着大家族的族长,这种活到眼睫毛都空了的老家伙,真正是活成了人精。
面对这种人善意的教诲,陆斌点了点头,眼睛不离开江彬,还口谢道“王老头儿,我晓得了,顺带,谢你一句劝教,我铭记在心,会学着控制自己。”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王族长笑着摸了摸胡须,面儿上当即又是一扭“呸!无礼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