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些,有什么感想吗?”
雅各布沉默无言,博卡哈德笑着问道。
“……您是在说,行宫伯爵大多下场难堪,我的主人大概也不例外,所以不欲冒这次险么。”
“是,也不是。”博克哈德抚摸着陈旧的书页,忽然叹了口气,“唉,雅各布阁下,您觉得为什么历史上替皇帝代管地方的宫伯们,一个个却落得狼狈下场吗?”
“因为不自量力。”雅各布连半秒都没有犹豫,“昔日皇帝册封亲信赴地方,却忧虑惹怒强邦,仅敢设立弱小的伯国与之制衡,兵力财力皆难与诸侯匹敌。然则真理仅存于剑锋,没有足够暴力作支撑,宫伯无力自保。结局凄惨,亦在情理之中。”
“冷血的回覆,但您的话还漏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皇帝。”
博克哈德说道。
“行宫伯爵,顾名思义,乃奉皇命敕令地方之爵。只要皇权稳固,弱小与否皆无需担忧。反过来说,一旦皇权衰微,哪怕宫伯实力足以自保,难免滋生自立之心。譬如当今普法尔茨选侯伯爵,昔日不过一介帝王臣僚,而今却会合西部诸侯一道抗衡皇权,便是这样的道理啊。”
说罢,他再次叹息道:“时代的变化裹挟着我们每个人,或许普通市民还没有察觉,但我作为市政官的视野令我对类似的变化更加敏感。神圣罗马帝国,她曾经保护着她的千万子民不受外敌入侵,给予每个人生存的权力,给予我们自由市以贸易特许权。但是,一代代的皇帝对‘帝国’愈发不再重视,而将精力集中在发展自己的领地之上。我人微言轻,不敢妄议孰是孰非,但这毕竟是对帝国不负责任。”
“多特蒙德是帝国自由城市,她富裕,却弱小。就像一代代下场凄惨的宫伯一样,如果皇帝不负起责任来,自由市的权益也将难以保证。如今,各地领主已经视法律章程如无物,肆意开设非法关卡,组织超规格的贸易商队。作为市政官,我可以深切体会到美丽城市的衰落,也意识到类似的命运或许也已降临在其他自由市的头上,所以才由衷地感受到悲哀啊。”
他的话语情深意切,确实令雅各布明白自己不可能轻松说动他。
既然如此,雅各布唯有用真心换真心。
他起身离座走出席位,向这位立志保卫故土值得尊敬的市政官鞠了一躬,沉声道:
“世事正如您所说,而我的主人也知道,我们生活的社会正在剧变。往昔的一切规则,贸易特许权也好,封建契约也罢,都在一日衰弱过一日,走向不可避免的崩溃。我的主人也感叹过,‘终有一天,人们或许连皇帝的威严都不再惧怕了吧。’
暴风雨中,一叶孤舟很难稳定。我们每个人在混乱难辨的时局里,难以分清正确与否,就连把守本心都格外的艰难。自由城市是各地的贸易核心,市民们创造财富,经营财富,分享财富。我和我的主人都尊重您这样创造价值的人,是以,他希望多特蒙德也能在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中与我们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