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各营各军结束了晚点名,精神紧绷了一整天的伊日一头栽进柔软的毛毯,发出舒爽的呻吟。
被家庭与事业的双向压力混合双打,稍有些风吹草动便会压垮脑中最脆弱的那根弦,怀疑世界、唾骂命运、厌恶一切,这就是三十三岁的老男人。
在木板床上翻身钻进毛毯,刚准备享受片刻孤独时光,伊日的房门就被人敲响。
靠在砖墙上,他慵懒地问了句“谁呀”,沉闷粗隆的嗓音便透过木门传入耳畔:“陛下,是我,莫伊米尔。”
“进来吧,我还没睡。”
木门推开,身长八尺有余的高大男人站在屋内,两米五高的天花板竟显得过分的狭小。
伊日在床上坐直身躯,直视对方有话有讲的眼神,颔首示意他可以畅所欲言。
莫伊米尔得到首肯,无数难言话语登时喷涌而出:“臣下或许鲁莽,但许多人今日对您今日的表现有意见!”
“啊?”伊日愕然。
“陛下!请听我一言!”
莫伊米尔撩起袍拖,一屁股坐在地上,轰隆隆的嗓音响如雷霆:“我等随您一同反抗维也纳的暴君,不辞辛劳,无惧牺牲,人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您却当众屡出颓丧之言,仿佛我军败局已定一般,既动摇军心,也不尊重我们这些把头绑在裤腰带上追随您的战士,臣私下认为这并非人主所当为。”
“啊,原来是这样。”伊日如梦初醒,劝解他道,“别担心,莫伊米尔,你知道我向来喜欢提早作最坏的打算,经验也证明,多想想非是坏事。”
“不!陛下!这就是坏事!”
莫伊米尔高声道。
“自普热米斯尔王统治的时代起,我们祖先世代渴望的捷克王国的伟大复兴,绝对不容许失败!”
“陛下!您每每遇艰难便斟酌后路,出力七分自留三分,但当下我军需要全力以赴!需要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气!请您摒弃那些经验和习惯,专心面对战争,不要令众人心寒!”
“是、是是。”伊日痛苦地捂住耳朵,莫伊米尔的大嗓门震得他的耳膜疼痛欲裂,“我知道啦,放心吧,我可不打算未战先怯。不过说不定局势尚有变数,你也得容我耐心考虑。”
“陛下!还有您的乌鸦嘴也该收敛收敛——”
“军情急报——军情急报——”
嘹亮的嗓门伴随着戛然而止的马蹄声自屋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