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就这样。”
罗贝尔把笔尖蘸了蘸碳灰,在地图上画下一条从北向南的轨迹。
“出征,交战,打完收工,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盖里乌斯挑眉道,“我是说,你们不打算制订点详细的策略吗?”
罗贝尔叼着笔杆子,嘟嘟囔囔道:“没空,而且没必要。利奥波德是传统的日耳曼贵族,他的脑子里没有避战的可选项。”
“所以?”
“所以我们慢慢走过去,他肯定会乖乖出来摆阵,到时候该怎么打怎么打。”
“哎,真搞不清楚你们。”盖里乌斯抱胸叹息,“明明制造出了火枪火炮这么神奇的武器,结果玩策略的心思还不如我这种坟头里爬出来的。”
“罗贝尔说得对,制订再复杂的计划也推行不下去,士兵们只听得懂前进和后退,计划太复杂只会耽误时机。”
熟悉自家军队的克里斯托弗对罗贝尔的想法持完全赞成态度。
盖里乌斯摇头叹气:“哎,要是有罗马那样的公民兵就好了。”
“要是有罗马人的本事。”克里斯托弗无奈道,“帝国就没必要在罗马前面加上‘神圣’两个字了。”
“恢复斗志,重整旗鼓”,这就是利奥波德用珍贵的喘息之机所作的一切努力。
在两位伯爵一死一俘后,蒂罗尔不少大贵族已然萌生怯意,他们虽然世世代代效忠哈布斯堡-蒂罗尔家族,但在生死的大关面前难以保持冷静。
哪怕利奥波德自己也很难冷静得下来。
他的儿子被俘了。
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继承人。
利奥波德是位传统的日耳曼贵族,自然也是位虔诚的天主教徒。
那些甚至不为神职人员遵守的清规戒律,他一生都不曾悖离,包括神圣的一夫一妻制,他终其一生只有一位妻子,他们自幼成婚,在妻子去世后向教团宣誓,处于“半出家”的状态,没有续弦,儿子也只有这么一个。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的宝贝儿子还给他留了个孙子,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蒂罗尔家族不至于无人继业。
但那毕竟是他的儿子,落在了敌人手里。
他必须强忍着不安的心情,安慰和鼓舞自己的封臣与士兵,焕发他们的斗志,为即将到来的大决战积攒胜利的筹码。
格施尼茨与因斯布鲁克之间的直线距离仅有十三英里,两城之间唯一的地理阻隔是片名为“布伦纳山”的阿尔卑斯附属山脉,正可谓朝发夕至。
他凭借距离优势打了克里斯托弗一个出其不意,但现在攻守之势逆转,轮到敌人享受这个优势,蒂罗尔军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明天与意外不知哪个先到来”,利奥波德深刻体会了这句话的内涵。
奥地利本土与蒂罗尔之间无陆路相连,中间隔着萨尔茨堡主教区的大片疆土。利奥波德原以为第一军团会绕道施蒂利亚,沿着传统的奥西亚谢尔湖畔道路,从蒂罗尔南部入侵。
如果那样的话,他的格施尼茨城堡将成为阻隔南北的要害之处,为他攻占因斯布鲁克争取宝贵的时间。只要攻下城堡,擒拿住克里斯托弗,他手里就握有了谈判的关键筹码,弄来一份无条件和平协议简直毫无压力。
谁也没想到,罗贝尔为了弄死他,竟然先对萨尔茨堡人下手,以此绕过了他的格施尼茨防线。
不愧是德国的军队,他们一直很懂绕路——可怎么萨尔茨堡人就不能喊出“萨尔茨堡是一个国家,不是一条道路”呢?
才半个月就谈和了?满城萨军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啊!可耻!可耻!还捎带脚坑了他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前辈!
但无论他怎样自怨自艾,输了就是输了,时光不会逆流,罗贝尔也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利奥波德想都不用想,现在全蒂罗尔上下几百号大小贵族肯定都紧盯着这边的形势,随时做好跳反准备。
欧洲贵族就像古中国的宗族大家,无论谁来统治,高低都得卖本地人个面子。即使蒂罗尔公爵让人下了头衔,这帮人照样可以转投新老大,继续美滋滋地当他们的土皇帝。
利奥波德坐等奥军翻越布伦纳山,以逸待劳。他手下空有万人大军,却一小半都是征召的农兵,装备简陋,不敢轻易投入野战。他必须最大程度削减奥军的战斗力,格施尼茨决战将是他挽回败局的最后契机。
九月六日,休整完毕的日耳曼尼亚第一军团整编完毕。
克里斯托弗将部分城防军补充至出发军团,再派出几位信得过的小贵族接替了雅各布的弗林肯贝格城防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