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敌境封锁线,在无地图的情况下抵达位于深山中的教区修道院。”
陌生地形,这个足以令绝大多数将领头皮发麻的问题,对罗贝尔而言,潜入敌境就如摸进自家后院一般轻车熟路。
多年戎马,他在军事上的才能也只不过勉强够格——但如果他有办法时刻知晓身边的一切风吹草动,阁下又该如何应对呢?
“喂,听说了吗?”
萨尔茨堡至贝希特斯加登的山路上,一名骑马巡逻的士兵忧心忡忡对同伴说道:“听说奥地利人把军队部署到我们国家的边境上了。”
他的同伴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番:“弗莱林,你什么时候惦记起国家大事了,欠犹太商人的钱还完了吗?”
弗莱林哈哈一笑:“也对哈,反正奥地利人打过来也是先打萨尔茨堡,就让主教老爷们担心去吧,反正给谁打工不是打呢?”
极好,民心可用。
萨尔茨堡教会的混账程度丝毫不出罗贝尔所料,如此一来,奥军不必陷入战争的泥潭且不提,连带着说服贝希特斯加登总教区长都多了几分把握。
在巡逻队走远后,五十多骑兵缓缓踏出山下密林。
为首的罗贝尔向东北方深深望了一眼,大喝一声“驾”,率领扈从骑手向西面的贝希特斯加登狂奔。
波西米亚,布拉格王宫。
今日是为期一个半月的漫长宴会结束的日子。
说一千道一万,为女儿庆生都是冠冕堂皇之词,今日之伊日已是成熟的政治家,不会胡乱将私事带入政治。所谓的庆生宴,其实是他为重新展露本人的权威所找的借口。
对各国领主而言,试探伊日的深浅有助于他们判断未来该如何与波西米亚王国相处,顺带的,他们对波西米亚与奥地利之间抽象的盟约关系同样十分好奇。
对伊日而言,仅仅一场庆生宴,便能在神罗诸侯间刷一波脸熟,外带着展示自己与皇帝陛下“亲密无间”的关系,既可以震慑国内宵小,也可震慑外邦,为八面环敌、百废待兴的波西米亚争取宝贵的喘息时间——实在没有不举办的理由。
这一个半月,弗雷德里克与伊日的脸都快笑得僵烂,各大参宴人员,也只有大大咧咧的勃兰登堡侯爵真正享受了一场痛快的大宴会。
“哈哈哈哈!伊日老弟,以后你的事就是我俩的事了,谁再欺负你,大哥我一定替你出头!”
腓特烈二世大笑着拍打伊日的肩膀,巨大的力气几乎把后者虚弱的骨架拍散。
萨克森选侯弗雷德里希二世及时拦住了他,接过伊日感激的视线,同样微笑着说道:“伊日摄政,阁下的威势实在令人难忘。我想今日之后,贵国君臣必能其乐融融,再无分崩。”
伊日微笑躬身:“承选帝侯吉言。”
一天时间,前来参宴的贵族陆陆续续拖家带口地离开了布拉格。
待到最后留在布拉格的,除了伊日夫妇及他的廷臣外,仅剩一个理论上最该归心似箭的男人。
弗雷德里克·冯·哈布斯堡。
“皇帝陛下。”
伊日和他的妻子梅伦娜来到驻足城门的皇帝车驾旁,礼貌地问道:“宴会已经结束了,您不回国吗?”
弗雷德里克撩起马车帘,瞥了他们夫妻一眼:“怎么,不欢迎我吗?”
“哈哈,怎会,敝国能令陛下流连忘返,实在蓬荜生辉!”
夕阳西下,皇帝的车驾调转马头,返回了布拉格王宫,哪怕奥地利国内局势风起云涌,仍旧全无回国之意,伊日大惑不解,询问妻子,梅伦娜摇头表示不知。
也许这世上能理解皇帝的脱线的人,唯有此刻已如天降神兵般抵达贝希特斯加登修道院的罗贝尔·诺贝尔了。
“帝国的教会,乃是查理曼法兰克时代所遗存的旧章陈规。事到如今,教皇冕下及其鹰犬退出德意志诸邦,正该是吾皇帝大展宏图,重构规章之千载难逢之良机。”
修道院大厅内,风尘仆仆的罗贝尔与一众灰袍的老人侃侃而谈。
“贵所名播南国,吾皇亦素有耳闻。”
才怪,弗雷德里克连七大选帝侯的名字都记不下来,每次席宴都把萨克森侯爵和勃兰登堡侯爵弄混淆,怎么可能记得住一个小小的教区长。
但他的话显然正好切中了一众野心家之心。
见贝希特斯加登修道院的众人纷纷露出善意的笑容,罗贝尔知道,现在是搬出正戏的时候了。
“萨尔茨堡采邑教区,鱼肉乡里,贪婪成性。民之所深恨,神之所不容。”罗贝尔慢悠悠地说,“我今日抵达贵院前,见一辆辆马车横行乡里,所载之精盐足奥地利百万民众一年之用,而被他人如此糟蹋,我心里亦不好受。”
众人果然露出愤愤之色。
一个压不住火气的年轻神甫当即破口大骂:“天杀的,说什么替我们保管盐矿,共同富裕!最后好处还不是全进了上面的腰包!”
“那么!”罗贝尔高声道,“是谁令诸位沦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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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尔茨堡的主教!那个混蛋!”
年轻神甫怒骂出声,大量同样年轻气盛的教士应和起来,以他为首,俨然与另一批冷眼旁观的沉稳中年教士呈分庭抗礼。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拉帮结派。
这位年轻的神甫赫然便是少壮派的意见领袖。人不会永远年轻气盛,但永远有人年轻气盛。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假装闭目养神,实则暗自观察的罗贝尔看在眼里。
“呵呵呵呵。”
一阵淡然的笑声传入罗贝尔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