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旧时代的秩序破坏者,往往难以超越时代的限制。
如何从旧时代的废墟挑选出不背离本心而可堪一用的成分,对每一个立志于跳出桎梏的新秩序而言,都是一个不得不回答的问题。
势力微小、偏安一隅的合众帮是否谈得上这个时代的新秩序,还太遥远。
但如何处理“用强硬手段同旧时代切割”所带来的麻烦,已经摆在了基诺申科夫面前。
“基诺申科夫阁下,恕我直言,再这样继续的话,我和我身后的雇主很难继续为您服务。”
1448年末,伊钦镇郊外的小磨坊,合众帮短期根据地。
头戴羽毛三角帽,淡蓝色贵族短襟衣打扮的“商队头领”贝弗利颇为为难地摇摇头。
“事实上,您在伊钦的所作所为已经传到了比您想象中更遥远的土地,包括鄙人的老板在内,许多贵族对您的暴行十分不满意。我个人建议您的帮众收敛一些,否则即使我的雇主背景再深厚,也很难继续顶着舆论压力与您合作了。”
“……头领阁下。”基诺申科夫思索数秒后,指着维也纳皇家军械厂的双头鹰旗帜问道,“我很好奇,您的雇主究竟为何选择和我这样的……”
贝弗利笑着抬手:“哎,不说也罢。您知道,这两年战争太少,行情不好,偶尔赚点外快,我们军械厂也是要吃饭的嘛。”
基诺申科夫脑子里仍有雾水,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最后依然欣然接受了第二轮武器交易。
毕竟,他找奥地利人买武器,和摩拉维亚有什么关系?
摩拉维亚的领土变更,诸如“名义主权属于波西米亚,由神罗皇帝暂代负责改革”的文字游戏,他都听不懂,听懂了也无法理解。
摩拉维亚归属波西米亚数百年,当地和波西米亚也都是血统纯正的捷克人,拥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文化。作为一个有点贵族背景,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富裕一点的自耕农,“摩拉维亚与波西米亚是一个国家”的烙印已经深深刻入基诺申科夫的思想。
维也纳的皇帝只不过是暂时管理摩拉维亚而已,只是因为如今布拉格的国王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假冒伪劣产品,作为神罗皇帝的奥地利有义务代管摩拉维亚。
这里终究是波西米亚的一部分,而他基诺申科夫对付的也只是摩拉维亚贵族——奥地利人不反对他,甚至支持他也是合情合理。
你看奥地利人的军队才追了他几里地就不追了,至今没有其余动作,说明人家根本不想肃清他们这股“匪军”。
“啊,话说回来。”就在他沉思之际,贝弗利假装无意地提道,“最近我国和当地的农奴制改革进行的如火如荼,许多大庄园领主激烈反对帝国政府的改革法案。”
“如果您能有意地攻击这些冥顽不化的老古董的话,我的雇主面对的攻讦也能少上许多,我厂也能为您提供更可靠的兵器,甚至——火铳。”
“火铳?”
听到商人提及帝国试图推行的改革,基诺申科夫的脸色先是一沉,继而在听到“火铳”两字后面露喜色。
在罗贝尔的奥地利中央军团追杀合众帮之时,他曾经切身领会过这种武器的风采。
数百名奥地利火枪手鸣枪威慑,一度震撼得没见识的前农奴们迈不开腿,若非罗贝尔手下留情,当时只需一轮骑兵冲锋即可全歼起义军。
直到后来拷问特雷琴堡夫妇时,基诺申科夫才借机弄清楚这种陌生武器的来历:一种最早由德意志黑衣骑士用于对抗法国侵略,却最后没能在德国普及,反在英法间大规模列装的火药武器——火铳,或者说火门枪。
他深深迷恋于那一日的清脆枪声,将之虔诚地奉为“上帝之音”。如此神圣的武器,没想到他竟然也有机会拥有。
“这……”基诺申科夫激动得语气颤抖,“先生真的能弄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