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我没把握找到他,无名者之间确有联系,然而它非常微妙,难以真切把控。”所以恶魔猎手行动时,总要与神官同行。偶尔有同胞在折磨或利诱之下背叛,在他带来猎手前,大家便能察觉到传递而来的痛苦和恐惧情绪。这连本人也无法控制。“火种的感应是双向的。”布雷纳宁指出。
“那我们只好用笨办法。”佣兵牵马在前方带路。伯宁连忙跟上。
他们钻进灌木丛,枝条抽打在外套上。佣兵跟随巡逻骑兵的脚步前进,远远坠在身后,布雷纳宁无法相信他找错了目标,只好怀疑自己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果真,他们看见了那个灰发蒙面的男人。他隐藏在距两名骑兵不足五码的位置,身体紧贴在树干上,与密林融为一体。布雷纳宁察觉到火种的力量,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烧焦的气味。
“我就知道,他会来要回自己的签名的。”辛告诉他。
“那你还把文件交给他们?”
“没办法,当时这家伙就在不远,而骑兵们先找上门。倘若他关心我们的对话,肯定会凑上前来……然后看见我是如何处理咱们的行囊的。”
伯宁无言以对。“他的签名有什么用?”
“你是说他的指印吧?”
“不是你说的签名……见鬼,那东西怎样都好!他要那份文件干嘛?”
“无名者不能给猎手留下指向自身的标记,布雷纳宁殿下,这是常识。侦测站的占星师,教堂的神术基盘,还有一些冒险者夜莺之类,这些人都能通过标记找到他们。”
在瓦希茅斯时,伯宁从未有过如此顾虑。后来他孤身来到伊士曼,遇到必须要留下姓名的场合,他也根本无从推脱。“那……”
“别怕,这是特指在猎手群体中挂号的无名者。你没危险。猎手也不会随便怀疑一位大方留下‘标记’的酒品大师的。对了。”佣兵好奇地扭过头,“人们要你签名时,你写的是布雷纳宁还是‘泡沫之王’呢?”
伯宁只能装作没听见。他后悔提起这回事,更后悔自己当初撒的谎。早知道我就去调香水了,大概人们会给我更好听的外号,因为购买香水的群体是贵族而非酒鬼。
就在这时,蒙面人的火种力量终于达到了临界点。布雷纳宁闻到更浓烈的焦味。一撮灰烟刮过树林,轻轻缠绕在巡逻骑兵身上。
以伯宁对同行者的了解,蒙面同胞若为了文件杀掉两名骑兵,佣兵一定会阻止。于是他赶快抓住辛的肩膀,以免这小子出手干扰。“没人会受伤。”
佣兵没有动,似乎听从了。他们注视着烟雾升腾。随着神秘降临,骑兵抽了抽鼻子,也察觉到了异常,然而还不待两人作出判断,头儿手中的契约忽然无风自燃,眨眼间化作火团。他立即丢开它,另一人则愤怒地环视四周,高声咒骂。
灰烟逐渐扩散,空气中仍维持着浓郁的焦味,使人仿佛置身火场。危机感逼迫骑兵们迅速逃离。以伯宁仍算外行的角度来看,这也是明智之举。反正他是决不会与能燃起火焰的对手在密林交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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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对手也未追赶。伯宁感应到蒙面的同胞靠在树后,发出无法克制的喘息声。看来此人只是低环,对神秘之道一知半解。大多数无名者都处于这个阶段。“你要去找他么?”他问。
“你先过去。我不是他的同胞,他很紧张,不会相信外人。”
布雷纳宁只好放开自我,让对方慢慢接触到情绪。他看到灰发男人猛站起身,面孔转向自己的藏身处。佣兵预料的没错,即便是同胞,对方也明显展露出敌意。
“自己人。”炼金术士示意自己没拿武器,“当地人似乎受流水之庭领主的命令,正在追捕间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些。”
“你……?”他露面的一瞬间,对方传递而来的情绪忽然复杂难辨。伯宁不禁皱眉。
“你认得我?”
“噢,很难不认得。我原是瓦希茅斯领人。”男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副典型北方人的面孔。他茂盛的胡须包裹着下半张脸,颜色比头发略浅,更显肮脏。“你是蒙洛殿下?不,你……他不该在这儿。可……”
这时,佣兵辛也跟上来。他拨开长长的羽状复叶,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最近我见到的老乡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这是有原因的。”布雷纳宁含糊过去。“呃,你叫什么名字?又怎么会在伊士曼?军团的命令?”
空气中的焦味并未散去,男人警惕地说:“我只是平民,不是士兵,大人。没人命令我。”
“噢,那你是在旅行吧。”显然不可能。
“是……是我有亲戚在这边。”男人躲闪地回答,“我无甚特长,大人,我在黄金遗迹吃不上饭,只好来投奔亲戚。”
“别指望了。”佣兵说,“流水之庭的巡逻骑兵在大肆搜捕外国间谍,你这样的北方人是他们的重点怀疑对象。为了你和你亲戚的安全考虑,我劝你另寻去处。春耕快来了,很多乡村小镇会需要人手。”
炼金术士点头附和。男人半信半疑地打量他们,“多谢提醒。”直到最后,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布雷纳宁。男人慢慢退进密林中,很快离开了伯宁火种能感应到的范围。
“为什么不告诉他香豆镇的事?”方才他正要开口,却被佣兵抢先。还有许多有关瓦希茅斯的问题,伯宁也没来得及向这位老乡打听。
“向陌生人泄露秘密?不。帮忙不是这么帮的。霜露之家的戴蒙知道了,可不会感谢你。你们无名者并非铁板一块,是吧?”
布雷纳宁悚然一惊。“……我没想到这些。”
“不要紧。”佣兵再度牵起缰绳,领着坐骑往西北方去。“抓紧时间,旅程的终点就在不远了。但愿铁爪城没有能认出你的同乡。”
第二天他们就抵达王城,将流水之庭的麻烦甩在身后。环城河与途径银顶城的河流出自同源,却对王城展现出不一样的温和面孔。这里的河道风平浪静,这里的天空更高远广阔,一艘艘木桨帆船在暮色下穿梭,留下闪烁的拖尾。波纹如伤痕般绵延,不断鼓动、又转瞬愈合。
按理而言,无名者在铁爪城中的旅途将危机四伏。可不知怎的,布雷纳宁感到一阵轻松。他预感这里将是委托的最终目的地:风行者安川的下落,就在这座铁爪城里。
“跟我来。”佣兵像往常一样在前方带路。王城与四叶领相距半个王国,并非诺克斯佣兵的活跃地带……但银顶城和香豆镇不也一样?他似乎永远都知道该往哪里去。
布雷纳宁拉紧斗篷,跟上了他。
……
短暂的沉默后,他率先开口。“这是谁的主意?”前任首相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没有人和我提起过?我是您的人,殿下。难道我连知晓实情的资格也没有吗?”
“这只是个惊喜,公爵大人。我怎么会隐瞒于你呢?”
“你们给了我不止一个惊喜,殿下。”望着高居首位的伊斯特尔王子,诺曼从未如此迷茫。不论是谁嘱咐王子隐瞒消息,都是伊斯特尔自己欣然同意的。他想娶那女孩,这点他毫不掩饰。但,原因呢?提密尔和用什么说动了他和维尔贡主教?“是安瑞姆?他要做第二个特蕾西,将女儿扶上后位?还是珍妮特?她畏惧四叶公爵,屈服于她的威胁?”
“不,不,大人。这和提密尔伯爵无关,更没有那女人的事。我与古露兹是真心相爱的。”
前任首相、现任北地公爵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最为满意的王国继承人:“真心……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