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丹冷峻地看着江子明:“不用我说吧,计军受到什么人的暗示,还给他一笔钱,跑掉了。”
“啊,有这事?那公安部门就应该通缉他。如果这样,我就无能为力了。”
贾丹看着江子明那一脸认真的样子。这真是个做戏高手,你不佩服都不行。他建议通过法律程序传讯江子明。他断定,计军是受到江子明的指使得笔钱后逃逸了。谁料,还没等对江子明怎么样,他和分局局长一起遭到市有关领导的批评,江子明先把他告了。
“你们本身是公安干部,可你们是不是在做没有法律依据的事?你们凭什么要传讯江子明?他的员工打死了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至多负对员工教育不到位的责任。凶手应该抓,但不能随便怀疑人。你们知道江子明是什么人吗?他不仅是成绩卓越的民营企业家,他还是私企业主的榜样,抓起他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你们知道吗?”
他无能为力,又感到悲伤。一个看瓜地的老头就这么死了。
从那以后他就在暗中关注着江子明,贾丹相信,一个创造了财富神话的人,同时一定也为自己挖下了陷阱。如今,有人真的杀死了他。
他感到好笑而又无可奈何的是,他还要尽职尽责地捉拿杀了他的凶手。
谁能促心积虑地杀他呢?
案件分析会在一个宽敞的包房里举行。富晨西刚到松江工作,对情况不是很熟,出现这样重大的案子,顿时感到压力巨大。几分钟前,在北京开会的市委书记打来电话,显然在压制着强烈的不满,质问他说,松江的社会治安怎么坏到如此地步?到底是谁杀了江子明和迟娟,你这个新来的局长一定要亲自坐镇,全力以赴破案,给松江的百姓一个交代,也让他们这些当领导的宽一宽心。
虽然空调开到了最大档,可还是闷热异常。贾丹心想,在这样的环境开这样严肃的会议,过去没有,以后也怕是绝不会再有。这个江子明,死的都是这样不同寻常。
富晨西先说:“这个江子明是个怎样的人物,贾丹,你是不是了解一些?”
贾丹淡淡地一笑,说:“富局长,我可以肯定地说,在松江,可以不知道市委书记是谁,可以不知道市长是谁,却几乎没有不知道他江子明的大名的,他的能耐就是赚钱和搞女人,他不仅是男人的榜样,许多女人也对他感兴趣。他从不隐讳自己的历史,他拼命赚钱,痛快玩乐的人生信条,几乎是现代人崇奉的真理。早在他还是个养路工人时,他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挣多多的钱和玩多多的女人。”
“一个人如果立下这样的志向,那可是谁也挡不住了。”
贾丹郑重地说:“所以说,江子明实在有他了不起的地方。三十年前,他还是个养路工人,养路工段有个大水库,养着十几种淡水鱼。生产队员把那些活蹦乱跳的大鱼打上来给省里甚至是北京有身份的人吃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连个鱼味都闻不着。可他发现,许多人也在偷偷地钓鱼!他到养路工段的第二年,就从钓鱼人手里买下来,下班后拿到市里卖。那时还没有市场,卖东西还是件丢人的事。可他不怕丢人,蹲在马路边上,边吆喝着边数钱,每天下班都能挣上十好几块,比工资多多了。他的命运彻底改变,还是缘于一个叫孙小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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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丹继续说:“孙小华的爸爸是个钓鱼高手,有一次他去孙家收鱼,孙小华自己在家。江子明总是趁这个机会,和那些随便些的姑娘发生性关系。完事之后,江子明给她买了一件的确良上衣。事情就出在江子明给她买了衣服和纱巾不再理她了以后。她又来找他了。她上去就给他一个耳光,说:‘你以为我就让你一件破衣服打发了?我让你跟我结婚,不然就给我一千块钱。不给就说你强奸我。’他这才真正的明白,他是被沾上了。他也不是能让谁吓唬住的:‘你随便,说我强奸就他妈强奸,一千块钱就是没有,我卖了这么长时间鱼也没挣上一千块钱’。孙小华真把他告到了单位。单位所有的人早就看他不顺眼,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他处理了。他买下一辆快要报废的大客车,看中市里通往旅游区的长途线路,第一个干上了个体的客运买卖。据说孙小华和江子明那次就有个孩子。她后来又找到江子明,可江子明那时并不想要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始终由孙小华一个人抚养。”
“这个孩子现在也该三十来岁了吧。”
“是的。江子明正式娶了三个老婆,每个老婆都是松江有名的美女。大家可能不太了解他第一个妻子何广萍,却一定记得许多年前大世界舞厅那场大火。这女人自打家里有了钱,就整天跳舞打麻将,那时刚刚兴起电子游戏,有一天,江天对江子明说:‘我要是嘴里也能喷火就好了。’江子明看着儿子,不解地问:‘你要喷火干什么?’小江天说:‘那样我就想烧什么地方,就烧什么地方,让那个地方片瓦不存。’‘你怎么这样想?’江子明吓了一跳后奇怪地问。江天沉闷了好长时间才冒出一句:‘你一出门,就有人来找妈妈,我恨死了。’江子明问:‘你知道他们去哪里吗?’江天说:‘他们去跳舞,就是这么搂在一起,还要喝酒,那个男人就这么搂着她。’江天站起来,在屋里的地板上,学着男女跳舞和醉酒后亲热的样子。江子明神色黯然说:‘好儿子,就当咱们没看见。’
“那个日子江子明终生难忘。他去洽谈一条新的线路,有人打来电话告诉他,大世界舞厅着火了,烧死了不少人。谁都知道他老婆是出了名的舞迷。半小时后,来到大世界舞厅。路口已经被封锁,火灾留下六十多俱尸体。那个晚上,何广萍没有回来,让他坐立不安的是,江天也没有回来。火灾后的第三天,报上刊登消息。据幸存者说,在跳舞时,突然窜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抱着一个女人的大腿喊:‘妈妈回家吧,妈妈回家吧。’女人踢了孩子一脚,孩子哭着离开了。有人又看到那孩子去了楼上,那里是装化学用品的仓库。专家调查后公布,着火点的确就是那间化学用品仓库,有人故意所为,这种化学品,没有明火是不会自燃的。清理现场时,在仓库不远的地方,有个男孩子被烧成焦碳般的遗骸。江子明把那俱孩子的尸体领了回来,买个公墓安葬了。据说那墓碑上什么字也没有刻,他在坟墓边坐了整整一天。”
贾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大家想不到他对江子明这样熟悉,却不知他和江子明有过两次短兵相接的历史。富晨西看着贾丹说:“听说他后来又和一个唱京戏的女人在一起过了几年?这女人没给他留下个儿子?”
贾丹说:“第一次婚姻就这样结束了,整整三年没人看他笑过。为了不让自己过于孤独寂寞,他就喜欢到处凑热闹,成了许多活动的赞助商,在一次活动中,认识了一个叫罗亚晨的京剧演员。那次是建市六十周年庆典,罗亚晨唱了一出苏三起解,掌声寥寥。江子明从不喜欢听什么京戏。演出结束后,江子明溜到临时搭成的后台吸烟,看到那唱京剧的女演员靠在一根柱子旁擦了下眼角。他走了过去,可那女演员一扭身走了。他找到经纪人问了这演员的名字,唱一段能得多少报酬,那人说,一个唱京剧的,又不怎么受欢迎,也就一二百块,比那些唱歌跳舞的姑娘小子少多了。江子明多少也知道,要论艺术功底,那些只会唱些通俗歌曲的姑娘小子,是无法和京剧演员相提并论的。于是对经纪人说:‘我很喜欢她唱的京剧段子,这样吧,你再给她补上一千块,这笔钱我出,以后有事我还支持你。’过了一会儿,女人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向他点点头,走进漆黑的夜里。
“国庆节晚会上,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罗亚晨又有了上场机会。这是个单身女人,丈夫是个有名的艺术家,但短命早亡。京剧演员有个儿子在国外学音乐,需要大笔的资金。她决定嫁给这个松江有名的个体商人。她也知道江子明身上的恶习。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选择。她和他谈得十分清楚,她要自己住一个房间;她不想做的时候绝对不能强迫她。江子明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可还是答应了她。一连几年,京剧演员恪受着她制定的原则绝不改变,到后来竟然不让江子明走进她的房间。江子明还没等想出办法打发这个女人出门,京剧演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幽幽地看着他说:‘这几年来真的谢谢你了。博一被英国的一家演出团聘用了。所以,我也要走了。没有你那几十万,我们娘俩就不会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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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晨西说:“据说他现在的老婆是松江有名的美女?”
贾丹淡淡一笑说:“是的。她叫徐艳秋。”
杜思成醒来时,栾军还在沙发上酣睡。他悄悄地爬起来。走出栾军家,来到路边上的一个小吃摊等着石艳春。
石艳春正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中,接到杜思成的电话,立刻来了精神,很快就来到杜思成面前。两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谈着昨天分手后发生的事情。杜思成告诉她,在二道村口的一个山头上,整天坐着一个等儿子回来的老人。也许他把什么都看到了。石艳春表示出极大的热情。如果老曾头对警察心存抵触,也许自己还真的能派上用场。
车子下了高速,进入二道村狭长的地带,杜思成往公路的两侧看了看。距离公路左侧的几十米以外,果然有座孤零零的山头,面对公路的方向非常陡峭,犹如刀削一般。这就难免让人产生错觉,不会有人登此绝壁。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西侧竟然是非常平缓的山坡,从这里上山非常容易。如果坐在山头向远处眺望,方圆十几公里的地方都会尽收眼底。如果山上坐着几个人,从下面是根本不会发现的。
“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了。”石艳春说完便开始登山。绕到山坡的西边,沿着一条小路登到山顶,四下里看了看,山坡上并没有那个老曾头,也没见到一只羊,甚至连一个生物都没有。马上下了山,神情困惑地说,“山上并没有什么老曾头啊。是不是贾丹搞错了?”
杜思成也感到奇怪,说:“可贾丹却说这个老头天天坐在山顶上。他已经见过他两次了。”
“也许他今天没出来?我们到村子里看看吧。”
走进村子时,遇见一个放羊的女人,石艳春上前问老曾头的家住在哪里,他们得到了回答后,就向老曾头的家走去。
炕上躺着个老人,想必就是老曾头了。老头竟然一动不动。杜思成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回头向石艳春叫了声不好,石艳春也立刻奔进了屋子。杜思成惟恐老人一命呜呼,他的期待就要成为泡影,惊骇地看着石艳春:“这老人怎么了?别是死了吧?”
石艳春把脸挨到老人的鼻子上,摸了摸他的心脏,说:“他没死,可他喘出的气息都烫人。他一定是在发烧。”杜思成摸了一下,的确在发热。石艳春说:“他没事儿的,可能是烧晕了,我们现在就送他去医院。”
两人用力地抬起了老人。老头挺了挺身子还要拒绝,没了力气,只能听凭摆布,眼睛向杜思成翻了翻,是那种恶狠狠的光芒,接着又昏睡了过去。
把老曾头送到医院,护士打上针,药液一滴滴注入血管里。半个小时后,老人的脸明显有了血色,气息也均匀多了。石艳春又在食堂买了碗稀饭喂了几口。老人终于睁开眼睛,置身在病房,眼前又是陌生人,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老人转了转身,又看了看他们俩,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石艳春突然明白了,来到老头的身边问:“你是不是想和我们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