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全体职工大会投票表决,将办公楼对外出租,为期五年,所得租金将全部用于工资发放。”
随着话音落下,野果厂的职工排着队一个个等着在本子上签字。
厂领导盯着本子上满满的大名,放下心来,这就是他们的保命符。若是哪个王八羔子说他们搞资本,那势必要拉着全野果厂的员工去他家庙门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去。
实话,办公楼的性质根本不能对外出租条件,但厂里七凑八凑也拿不出当月的工资来,上上下下,老老小小,总不能喝汽水和果酒充饥。
早前,野果厂发不出工资一事就已经一层层反馈上去,可等一层层意见批下来,已经到了今年八月。最后的审批意见翻译过来——自己想办法吧,县里没钱,市里也没钱。
野果厂一咬牙一跺脚,只好把办公楼彻底空下来对外出租,反正上边说了自己看着办。当然,他们早想这么干了,只上面不给话,他们不敢动罢了。
野果厂的岔子出在前几年引进了一条德国产线,大价钱从国外运回来后状况百出,本想着能更上一层楼的厂领导傻了眼。挨千刀的中间人再不见踪影,维修工又不识得上面的洋字,只透了个实话,壳子新的,芯子烂的。厂领导慌了神儿,请了市里的,请了省里的,一个个技术员都摇脑袋。一条产线再不敢说换就换,硬着头皮又花了大价钱请了德国的工程师过来,修好了,人回国了,不出几天又坏了,几次折腾下来,野果厂已经快被折腾散架了。
厂领导边哭边笑,哭得是他们风头正劲时候盖起的三层楼还没享受够,笑得是他们总算能活到年底,至于明年,那且活到了再说吧。
“佟老板,感谢!”厂领导拿着合同,激动不已,“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这些不要客气,务必带走,不够您吱声。”
刘秀芳看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她爱得这口估计快没了,且喝且珍惜吧。
这笔钱大部分靠了贷款,佟姐拿多年的店铺撑起了批发市场的摊位,而批发市场时日短了些,尚且供不上这么大的资金流。债多了不愁,从省城深造过的佟姐学会了此道。
此后,不用再干销售的刘秀芳又干起了监工。
你以为一个活儿难干,那可能预示着下一个活儿更难干。
刘秀芳举头问苍天,涕泪横流。
“师傅,这个不能这么搞,得严格按照图纸施工。”刘秀芳拿着图纸揪着师傅不放。
“哪个没按着图纸来嘛?”师傅指着图纸又指着墙,“你这个条条不就是我这里的条条!”
刘秀芳呕出一口老血,“师傅你不会看图纸是不是?”
“哪个不认识图纸,你个女娃,胡咧咧啥!”师傅摔了安全帽,“一天天净屁事儿,非得让戴这啥帽子,整得人一头汗。这不对,那不对,你干脆说老子不行得了呗!”
“就是,你个女娃娃懂什么?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时,我们就吃上这碗饭了。”一群老师傅七嘴八舌声讨起来。
“老子不干了!”刚才摔安全帽的师傅尥了蹶子,人说不干了,却坐在地上不走,嘴上还要教训着,“你们小年轻的知道个屁,以为多读两天书就啥都会了,那玩意儿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这儿那儿的嘛!”
“就是,里面学问大着呢!”一群倚老卖老的应和着。
刘秀芳被一群老师傅围着骂,她把手放在脸上使劲儿揉搓一番,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忍到头就该成了王八。
她把手里的图纸卷起来,回身看向凑热闹不干活的师傅们,厉声道,“都说够了?说够咯,那就轮到我说几句了!”